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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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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票,等整頓告一段落,把戶部所屬的四處官錢号改歸民營,但内務府所管的五處官錢号,要劃開來另行整理,免得牽累在一起。

    同時,少不得把以前戶部的“堂官”,如翁心存這些人的“辦事不力”,又舊事重提了一番。

     皇帝對肅順,早到了言聽計從的程度,而況是在病中,根本沒有應付煩劇的精力,當時就隻說了一句:“你好好斟酌着辦吧!過兩天寫旨來看。

    ” 接着,肅順又說了許多皇帝愛聽的話,先是各地的軍情,如何如何有進展,然後談到修葺“避暑山莊”的工程。

    這使得皇帝想起了一件事,揮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

     “聽說你也在熱河蓋了屋子。

    有這話沒有?” “有,”肅順毫不遲疑地回奏,“奴才的一舉一動都不敢瞞皇上。

    奴才是蓋了屋子,而且蓋得很堅固,到現在還未完工。

    ” “噢!”皇帝說了這麼一個字,而語氣中帶着疑問,是極明顯的。

     “這有個緣故。

    ”肅順從容地又說,“奴才深知皇上的陽氣旺,怕熱,以後年年要伺候皇上到熱河來避暑,日子還長着哪!不能不打算得遠一點兒。

    ” 說“怕熱”是“陽氣旺”,說“年年要到熱河來避暑”,說“日子還長”,這在皇帝,都是十分動聽的話,頓時覺得精神一振,要下地來走走。

     于是,小太監們服侍皇帝穿好衣服,扶着下床,左右護侍,皇帝隻覺雙足發飄,地上好象處處都是軟的。

    而且就這樣攙着走路,都不免微微喘氣,所以攙到南窗下面,自己又說:“我還是坐下吧!” 肅順一聽這話,趕緊親自移了一張細藤軟靠椅過來,扶着皇帝坐好。

    這天天氣涼快,傍晚之際,好風入戶,吹在軟滑的熟羅小褂褲上,感覺上非常舒服。

    皇帝用錦州醬菜佐膳,吃了兩小碗鴨丁梗米粥,精神大好,思量着要找些消遣了。

     “肅六!”皇帝喊着,聲音相當清朗。

     “喳!“肅順也響亮地答應。

     “今兒十五,月白風清,你看,我到那兒逛逛?” “這個……,”肅順想了想答道:“奴才給皇上出個主意,‘芝徑雲堤’的月亮最好,皇上不如到那兒去納涼,再傳了升平署的學生來,讓他們清唱着消遣。

    ” “好,好!”皇帝欣然答道:“就這麼辦!” “是!奴才馬上去預備。

    ” 肅順随即分頭遣人,一面通知升平署伺候清唱,一面在“芝徑雲堤”準備黃幄、坐具、茶爐。

    然後回入殿内,料理起駕,怕夜深天涼,皇帝身體虛弱,特别叮囑管理皇帝靴帽袍褂的“四執事”太監,多帶各種單夾衣服,好随着天氣變化,随時添減更換。

     等一切準備妥善,皇帝坐上明黃軟轎,肅順親自扶着轎杠,迤逦向“芝徑雲堤”而去。

     “芝徑雲堤”是聖祖仁皇帝親題的“避暑山莊三十六景”之一,山腳下一片明淨的湖水,為一條芝形的土堤隔成兩半,這條堤就叫做“芝徑雲堤”。

    涉堤而北,即是“如意洲”,又名“一片雲”,臨水而建的戲台,就在那裡。

    但皇帝此一刻所臨幸的地方,是在南岸,到得那裡,恰是月上東山的時候,澄徹蟾光,映着一湖倒映柳絲的湖水,清幽極了。

    皇帝特意吩咐,不要看見一點燈光,于是太監分頭趕到附近的屋子,傳旨熄燈。

    自然,禦前照明的大宮燈,也都一起熄滅。

     略略歇得一歇,肅順帶着升平署的總管太監安福,皇帝最寵愛的幾個學生,還有嘉慶年間就在熱河當過差,于今專教學生唱曲的老伶工錢思福、費瑞生、陳金崔等人,來向皇帝磕頭請安,随即呈上戲折子,請求點戲。

     皇帝不必看戲折子,他的腹笥甚富,随口吩咐:“唱《長生殿》吧!”接着,擡頭望着藍天淡淡的雲彩,念道:“凝眸,一片清秋,望不見寒雲遠樹峨媚秀!苦憶蒙塵,影孤體倦,病馬嚴霜,萬裡橋頭,知他健否?縱然無恙,料也為咱消瘦……。

    ” 念到這裡,皇帝低頭問道:“這一折叫什麼?”這一折叫《屍解》。

    皇帝久病不愈,安福怕說出來嫌忌諱,所以隻是磕頭,不敢回答。

     肅順雖不解音律,但《長生殿》是宮中常唱的傳奇,他聽也聽熟了,記得皇帝剛才所念的曲文,是描寫楊貴妃在馬嵬驿被陳元禮兵變所迫,懸梁自盡以後,陰魂不散,如何在淡月梨花之下,自傷玉碎珠沉,追憶當日恩情。

    此時此地,唱這樣凄涼蕭瑟的曲子,實在有些犯忌諱,這是安福不敢回奏的緣故。

     于是他故意叱斥安福:“你看你,當差越當越回去了!怎麼讓皇上給考住了呢?下去吧,揀好的唱來給皇上聽!” 這算是解消了一個僵局,安福固然如釋重負,皇帝也想了起來這一折名為《屍解》,同時也明白了安福不敢回奏的緣故,所以由着肅順,并未作聲。

     安福知道皇帝最愛那些詞藻清麗,或者情緻纏綿的南曲,看到眼前的景緻,想起《琵琶記》裡有一折,恰好當行出色,于是便叫陳金崔擫笛,費瑞生掌闆,由皇帝所激賞的學生張多福主唱。

     檀闆一聲,笛音旋起,張多福啟喉唱道: “楚天過雨,正波澄木落,秋容光淨,誰駕冰輪。

    來海底?碾破琉璃千頃。

    環珮風清,笙蕭露冷,人生清虛境。

    珍珠簾卷,庚樓無限秋興。

    ” 這曲牌叫《念奴嬌》,下面要換調了,就在這空隙中,皇帝向肅順問道:“你知道這唱的叫什麼?” “奴才那兒懂啊?”肅順陪笑道,“聽那轍兒,好象叙的是月夜的景緻,這倒是對景挂畫。

    ” “對了!這是《琵琶記》的《賞秋》,秋天不寫月亮,可寫什麼呢?你聽着吧,下面還有好的。

    ” 前面的張多福,聽見皇帝這麼說,越發打點精神,接着唱下面的《生查子》和《念奴嬌》序。

     “逢人曾寄書,書去神亦去。

    今夜好清光,可惜人千裡,長空萬裡,見婵娟可愛,全無一點纖凝。

    十二闌幹,光滿處,涼浸珠箔銀屏。

    偏稱,身在瑤台,笑斟玉斝,人生幾見此佳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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