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着他。
樂漫天全身一陣冰涼。
他發現他并沒有殺她的勇氣。
他甚至連正視她的勇氣也在漸漸消失。
但他不肯低頭,不肯在她面前低頭。
馬大娘沙啞着嗓子,輕輕笑了一聲,問道:“你想殺我?”
樂漫天直視着她的眼睛,用盡量平穩的聲音答道:“是的。
”
馬大娘道:“為什麼?”
樂漫天不答。
因為他無話可說。
認真說起來,馬大娘也沒有錯。
她不過是在執行他父親的命令,她不過是一件工具,一件他父親用來懲罰他的工具。
隻不過,她把工具的功能充分發揮出來了而已。
那麼錯的是誰?。
是父親嗎?他問自己,卻驚訝地發現這個問題他也無法回答。
父親當然是太想早一點抱孫子了。
父親已對他這個當兒子的完全絕望,而把希望寄托在孫子身上。
可“孫子”卻隻是一個遙遠而渺茫的字眼,父親能不急嗎?
父親在急憤中幹出這種愚蠢之事,不也情有可原嗎?
那麼,他能怪誰呢?
他隻能怪自己。
樂漫天悄然一歎,緩緩起身,朝自己那堆衣裳走去。
“我不殺你。
”
他的聲音仍然很冷,但已不傲慢,甚至還有幾分蒼涼和無奈。
馬大娘靜靜地坐着,看他慢慢穿衣裳。
她的眼中,似有一種奇怪的神采在流動。
她突然撲過去,抱住了他的雙腳,仰起臉,嘶聲叫道:“你不能就這麼把我甩了!你已經……我會給你生兒子的!你不能就這麼走了!你不能!”
樂漫天沒有動,他隻是漠然俯視着瘋狂的馬大娘,冷冷道:“你可以去跟老爺說,你肚子裡有他的孫子,他會好生安置你。
”
馬大娘猛撼着他,悲聲道:“我要你,我就要你!你不能不管我,我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你不能丢下我!”
樂漫天漠然道:“如果你真的那麼自信你能為我爹生個孫子,那你的兒子盡可繼承他爺爺的家業,你也盡可嘗一嘗當主人的滋味。
可這跟我又有什麼關系?”
馬大娘用力扯着他的衣裳,将臉埋進他大腿間:“不,你不能,不……”
樂漫天怒道:“松手!”
馬大娘當然不會松手,而且也不再說話,隻是亂親亂咬着,死死箍着他的雙腿。
四個少女早已吓醒,哆哆嗦嗦地偎進牆角,驚恐地看着瘋狂的馬大娘和憤怒的樂漫天。
樂漫天眼中閃出了兇光,他的右掌已微微擡起,随時都有可能落在馬大娘頭頂上。
馬大娘擡起眼睛,無畏地仰視着他,就是不肯松開。
樂漫天的手掌漸漸壓下,離她的百會穴越來越近。
馬大娘的眼中閃出了狂熱的光芒,那種隻有真正瘋狂的人才會有的目光。
樂漫天的手掌無力地垂下了。
他無法下手殺這個瘋女人。
不僅因為殺了她勢必會傷害自己,也因為她的确有可能會給父親添一個接班人。
雖然馬大娘毀了他,但他卻不能毀去她,世間的事,就有這麼不公平。
樂漫天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淚水潸然而下。
他感覺到馬大娘正狂熱地親吻着他,他也感覺到自己身體的反應。
但他的心卻如同一片荒漠,什麼生命都無法生存下去的荒漠。
他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落到這個地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就像是一個在大漠上獨行的旅人,水已用完,他隻有在沙漠的腹地等死。
但體内求生的欲望卻使他一次又一次将拔出來的劍又送回鞘中,他還要等,等人來救他……
樂漫天陷入了癡迷之中,好像他真的已置身于大漠,真的已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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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聲茅店月,人迹闆橋霜。
天上雖已無月,但雞聲在耳。
秦l涼走在白霜鋪滿的木橋上,忍不住想起了李商隐的這兩句詩。
他也忍不住想起了大漠。
在大漠上也一樣,你走過沙丘,會留下一串足迹。
風起沙流,足迹會被湮沒被吹走,好像你從來沒從那上面走過。
太陽出來時,霜橋上的足迹也會消失,因為霜已被曬幹。
想起大漠,秦涼的心中頓生出萬般豪情。
他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光,就是在大漠上度過的。
他在大漠上整整呆了一年,和許多的牧人交過朋友,喝過他們的奶茶,飲過他們的馬奶酒,唱過他們的悲涼的歌曲,跳過他們的粗擴奔放的舞蹈。
他們把他視為兄弟,視為英雄,他們慷慨地送他最好的駱駝、最好的駿馬。
他拒絕過他們送來的女人,也拒絕過半夜鑽進他懷裡的赤裸熱情的牧女……雖然拒絕會傷他們和她們的心,他還是要拒絕,因為他的遠在中原的家鄉,還有一位少女在等他。
他不能對不起她。
他曾經在大漠上殺過人,也曾被人追殺,在茫茫的沙漠上疲于奔命。
他喝馬尿、吃草根、吃能碰到的任何活物,象蛇、蠍子和蜥蜴。
在萬不得已時,他會殺掉心愛的忠誠的馬,流着淚飲血吃肉。
白天,太陽能曬得他暈倒數次,夜晚,他隻能把白己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