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毛之下,寫着挑戰的火光。
我是你的祭品,女神!突然間,在光色狂舞、音流四濺的當下,除了他的眼睛與面孔,她什麽也看不見。
她擁抱着他,匆促之間弄斷了他的肋骨,她的牙齒在他的肌膚底下吟唱着。
活生生的!血液湧入她體内,貫流於她的心髒,接着,熱流傳送到她的全身上下。
如此光榮的歡愉真是無與倫比,而且,那種美妙的渴欲又回到她的體内。
刹那間,她的視野清晰到令她麻痹的地步。
大理石柱活化起來,而且在呼吸:她扔掉那具死屍,抱住另一個饑餓的年輕男體,他的上半身赤裸,瀕死之前的力量使她瘋狂。
她溫柔地折斷他的頸項,吸飲着血液。
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髒膨脹起來,感受到甚至是肌膚的表面也湧現血色。
就在她閉上眼睛之前,她甚至可以看到自己雙手的血色。
沒錯,就像是人類的雙手。
死亡緩慢下來,持續進行着,接着便委身於一陣黯淡光芒的洪流與轟隆的聲音。
活生生的!
『潘朵拉!潘朵拉!潘朵拉!』
老天,難道這世上并沒有正義,也沒有終結?
她搖擺着,看着眼前舞動的淫蕩人體。
她體内的新鮮血液燒遍每一根組織、每一個細胞。
第叁個獵物投入她的懷抱,青春的肢體環抱着她。
他的頭發與汗毛是多麽柔軟,骨頭是如此的脆弱而輕盈。
似乎她才是真正實存的物體,而他們都隻是想像的造物。
她撕裂一半的頭顱,瞪視着裸露出來的白色脊椎骨,接着,當血柱從大動脈激烈噴出時,她将死亡狂咽下去。
但是,那顆尚在跳動的心髒,她要親嘗風味。
她把那具屍體甩回右手的懷抱,骨頭破裂四散,以左手刨開胸骨、扯開肋骨,探入灼熱的心室,将心髒從中挖出來。
嚴格說來,這個器官還沒有死絕。
發亮而滑溜的樣子,就像是濕潤的葡萄。
信徒們環繞在她身旁,而她将那顆心髒高高舉起,溫柔地擠壓着它,讓血汁噴濺到她的手指與嘴裡。
沒錯,就是這等永無止境的滋味。
『女神!女神!』
亞辛看着她,對她微笑着。
但是她并沒有看回去,隻是瞪視着那顫動的心髒,滴落而下的最後幾滴血珠。
真是鬧劇一場,她讓心髒從手中滑落。
她的手就像是活生生的人類,沾滿溫熱的血液。
她可以感受到面孔上殘留的溫暖。
回憶的浪潮威脅着破柙而出,随同一連串不知何物的異象。
這一回,她把這些東西逼回去,不讓它們有機會奴役她。
她拿起自己的黑外套,讓衣服包圍自己。
溫暖的人類之手将輕柔的毛料覆蓋在她的頭發與下半邊的臉部。
她忽略周遭那些呼喊她名字的狂熱叫聲,毅然地走向外固。
她的身體無意間碰撞到那些擋住去路的崇拜者,造成另一波的狂亂。
外面的庭院真是冷得動人至極。
她微微地彎身,吸進一口吹過門口的風。
風勢煽起籌火堆的煙霧,而又帶走苦澀的氣味。
清澈美麗的月光照射着牆外那些被雪籠罩的山峰。
她站在那裡,聆聽體内血脈的流動;以某種瘋狂而絕望的姿勢,她驚歎於血液仍然足以活化她、增強她的力量。
她憂傷而悲痛地凝視着環繞殿堂周圍的野地,以及松軟飄浮的雲朵。
血液竟然給予她如此的勇氣,以及暫時性的信念:就在這等猙獰而不可原諒的行為中,竟然産生出宇宙的純粹果實。
加入心靈無法找到意義,那未就交托給感官吧!就這樣活着吧,你這個可悲的生物。
她走向最近的篝火堆,小心翼翼地避免沾及衣服,将雙手探入火焰,滌清殘留的血迹與髒器。
相較於體内的炙烈血液,狂燒漫飛的火焰并不算什麽。
最後,當手掌感應到輕微的痛楚,變化即将産生的時刻,她把完好無瑕的雙手縮回來。
但是,她必須離開此地。
思緒充斥着新的憤怒與憎惡。
馬瑞斯需要她,『危險』的訊号更加鮮明襲來;飲下的血液使得她成為更有力的接收器。
那警訊似乎不是來自於一個單獨的個體,而是化為聲音的某個集體知識。
她相當害怕。
淚水模糊她的視線,她将心靈掏空,優雅地舉起雙臂、調整姿勢。
她開始往上飛行,無聲而迅速,不為人類所見,就如同風本身一般。
就在神殿的高空,她的身體劃穿一道柔軟的薄霧。
光亮四射的周遭使她感到詫異無比,而在高峰與目眩冰河的絕景之下,是森林與洞窟所構成的柔和黑暗。
散落各處的光線圖案,由村落與城鎮的燈光發散出來。
她真想永遠注視着這光景,但是沒有多久,一抹流動的雲層罩住這一切。
現在,隻有她與星星獨處。
那些堅硬而發亮的星星擁抱着她,仿佛她是它們其中的一員。
但是,星星并不會占有任何東西或任何人。
最後是一種類似於歡愉的深沈傷,再也沒有掙紮與懊悔。
她掃視着壯麗的星圖,降低飛行速度,伸出雙臂朝着西方前進。
還要九小時,陽光會追上她。
她展開旅程,朝着日出的反方向前進。
随着黑夜,她迎向世界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