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的頭銜,這代表着你可能相當有教養、或者是個懦夫。
任何一種情況都不怎麽好玩。
』
『我并不餓,我們還是走吧。
』丹尼爾微弱地應着。
可是沒多久,一道道的菜肴就被安放在桌上,每個人都瞪着他們瞧。
『我不知道你的喜好,』阿曼德招認,笑意撩人:『所以我把菜單上的每一項都點了。
』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抓狂,是吧?』丹尼爾大吼:『你辦不到的,告訴你吧,每一回我看到你,我可以肯定你并非我的幻想,而且我神智清明。
』他開始惱怒而貪婪地吃起來:一點點魚、一點點牛肉、一點點蔬菜、一點點甜豆、一點點起司,每一種食物都混合着吃,他才不在乎呢!阿曼德開心極了,笑得像個學童,交叉着雙手看着他吃。
那是丹尼爾第一次聽到那柔軟如絲網的笑聲,如此地惑人。
他立刻就陶醉其中。
他們的會面變得愈來愈漫長。
交談、較勁,以緻於當場的争執,成為他們的遊戲守則。
有一回在紐奧爾良,阿曼德将丹尼爾拖下床去,對他大吼着:『我要你打電話到巴黎去,我要看看是否真的能夠辦得到。
』
『老天爺,你自己撥電話!』丹尼爾回擊他:『你活了五百年還不會打電話?看看說明書不就得了?你這樣算什麽?一個永生不死的白癡?』
阿曼德看上去是多麽地震驚呀。
『好吧,我會幫你打電話到巴黎,但你要付費。
』
『那當然。
』阿曼德無邪地說着,從口袋裡掏出一疊百元大鈔,散落在丹尼爾的床上。
在這些會面當中,他們開始争議着哲學命題。
他想知道丹尼爾對於死亡的看法,還活着的人能夠知道這些事情嗎?丹尼爾可想要知道阿曼德真正害怕的是什麽?
當時是午夜,丹尼爾喝醉酒而且筋疲力竭,早在阿曼德找到他之前,他就在劇場睡着了。
他才不管這些話題呢!
『我會告訴你我所恐懼的事物,』阿曼德如同一個緊張的年輕學生:『就在你死了以後,那無可捉摸的混亂,那場永遠醒不過來的夢境。
設想看看,就在意識的汪洋載浮載沈,用盡全力想要記起你是誰,你曾經是什麽。
試想看看,不斷地努力回想活着的光景……』
這讓丹尼爾害怕起來,其中的滋味皆為真實。
不是有一些傑出的靈媒能夠和有力的靈體交談嗎?他怎麽曉得這些呢?也許當你死去,就是一片空無荒渺。
阿曼德被這一點吓壞了,無法掩藏其中的悲痛。
『你不覺得我才是被吓壞了?』丹尼爾問眼前那個白皙的人影:『我還有多少時日?你可以觀察得出來嗎?告訴我吧。
』
當阿曼德把他從王子港口叫醒,這回他想讨論的是戰争。
這個世紀的人是如何看待戰争的?丹尼爾可知道,阿曼德變成吸血鬼的時候,不過是個孩子?就當時的标準,十七歲相當年幼。
二十世紀的十七歲青少年簡直是活脫脫的妖獸,他們長出胡須、胸口長毛,不過還是小鬼。
在古老的時代,孩子必須像大人一樣地工作。
不過先别離題,重點是,阿曼德并不曉得成人的想法。
當然他明白魚水之歡的滋味,當時的孩子都熟谙感官的享樂。
但是,他不理解的是真正的巧取豪奪。
他之所以殺人,是由於遵循着吸血鬼的自然之道,血液是無法抗拒的。
但是,人類為河無法抗拒戰争?想要以武器重擊他人的欲望到底是什麽?破壞的生理沖動又從何而來?
在這等節骨眼,丹尼爾總是盡力回答。
有些時候,人們必須透過銷毀另一個個體的存在,從而印證自身。
阿曼德一定知道這些吧。
『知道?如果你不了解這些,光是知道又有什麽用?』阿曼德反問着,他的口音因為亢奮而更形尖銳。
『如果你無法從一個階段進行到下一個階段,那又有何用?你可知道,那就是我無法辦到的。
』
當他在法蘭克福找到丹尼爾,這回的話題是曆史的本色。
要對於各種事件提出言之有理的解釋,本身即是不可能的,雖然那也不是謊言。
真相不可能被普及化,但是,沒有這些解釋而從事一切,也是不可能的。
到後來,這些會因也不完全是一面倒。
就在新英格蘭的一家小旅館,丹尼爾因為阿曼德的呼喚醒來,要他盡速離開旅社。
不到一小時之後,火災就吞噬整個旅館。
另外一次是在紐約,他因為酒後鬧事被捕,阿曼德将他保釋出獄。
一旦飽飲鮮血,他看上去活脫脫就是人類,像個身穿叁件式西裝與筆挺長褲的年輕律師。
他将丹尼爾護送到卡萊爾大飯店的一間套房,趁他睡覺時留下換洗的新衣服,并在口袋裡放着一個裝滿現金的皮夾。
最後,曆經一年半的狂亂生涯,丹尼爾開始反過來質問阿曼德,那些古老的歲月究竟是何等風采?那時候的威尼斯是什麽模樣?如果給他看一部以十八世紀為背景的電影,阿曼德挑得出其中的毛病嗎?
不過,阿曼德并沒有什麽反應。
『我無法告知你這些事情,因為我壓根就沒有經曆過它們。
你知道嗎,我沒有組織起零碎知識的能力,隻能夠憑籍着冷淡的張力而及時處理一切。
當時的巴黎是什麽樣子?與其這麽問,不如問我在一七九叁年的六月五日是否下雨。
或許我還記得這一點。
』
然而在其他的時光,他急促地講述着周遭發生的各色事物,談論到這個世代的怪誕潔淨,以及萬事萬物可怖的加速度。
『看哪,那些在一個世紀之内就被陸續發明出來的無用之物。
無論是蒸氣船,或者是鐵路,都取代了六千年來持續不墜的擡腳奴隸與馬匹。
如今,舞廳的女郎可以買得藥劑,殺死她恩客,在她體内的種子,還可以活到人老珠黃、安居於潔淨美觀的屋子。
但是,不管那些時代劇電影、或是任何一間超級市場所販賣的平裝曆史小說,人們都不可能企及真正的曆史記憶。
即使是社會問題,也都是相較於子虛烏有的「常态性」才得以成立。
人們誤以為自己被剝奪了奢華的享受以及平靜的生活,可是這些東西從未平均普及地施加於大衆身上。
』
『但是,告訴我你那個時代的威尼斯……』
『告訴你什麽?它很肮髒或是很美麗?大衆穿着破爛衣衫、牙齒腐壞而呼吸惡臭,在公共處刑的場所大笑?你想要知道關鍵性的差異點嗎?在目前的當代,我們活在驚人的孤寂當中。
好好聽我說,當我還是活人時,我們六、七個人擠一間房,街道上總是集結着無數的生命。
現在的話,就在高樓大廈的頂端,不智的人們營造自己的隐私,透過電視螢幕來向遠方的世界進行接觸。
如此的孤寂,必定造就出某種普遍性的人類共識,某種古怪的懷疑論。
』
丹尼爾發覺自己被阿曼德的話所眩惑,想要把這些記錄下來。
不過,阿曼德一直在恐吓丹尼爾,他必須不斷逃命。
他已經上心記自己在停止亡命之前,到底流逝了多少時光。
然而,那一夜實在是永志難忘。
自從遊戲開始,四年的時間已經過去。
那年夏天,丹尼爾在義大利的南部度過一個悠閑的假期,他的惡魔友人并未造訪過他。
就在一間距離龐貝遺址不遠處的廉價旅館,他寄宿其中,夜以繼日地閱讀、寫作,試着要找出那抹超自然的幽光施加在他身上的法力。
而他必須再度學習欲求、前瞻,以及夢想。
在這世上,不朽的生命确實可能到手。
雖然他明知确鑿,但假若不朽并非他所能擁有?
白天的辰光,他行走於古羅馬世代的殘破遺骸。
當夜晚的明月高懸,他獨自在那裡漫遊。
看樣子,他的神智已經恢複清明,而生命的種種感知也即将歸來。
當他手撚綠葉,嗅到它們的新鮮氣味。
當他仰頭看着星辰,感到哀傷大於憎怨。
然而,在某些時候,他渴欲着阿曼德,猶如某種不飲用就活不下去的靈藥。
這些年來在他體内燃放的幽冥能量已經渺無蹤影,他時而夢見阿曼德就近在身側,但醒來時隻好傻傻地哭泣。
之後清晨來臨,雖然他還是哀傷,但也平靜下來。
後來,阿曼德的确回來了。
當時大概是晚上十點左右,義大利南部的天空是一片澄澈的藍光。
丹尼爾行走於龐貝遺迹與『神秘别館』的小道上,暗自希望不會有警衛把他趕開。
一旦他進入那古老的屋子,某種沈靜的氛圍於是降臨。
沒有警衛、沒有任何活人,隻有突然出現於入口的阿曼德。
又是阿曼德!
他安靜地從黑暗中潛入月光,看上去是個穿着肮髒牛仔褲與破爛T恤的男孩,伸出雙手抱住丹尼爾,親吻他的臉頰。
如此溫暖的肌膚,充滿着殺戮之後的新鮮血液。
丹尼爾依稀還可以嗅到,生命的香味還是環繞於阿曼德身上。
『想要進來屋内嗎?』阿曼德低語着,他能夠破解任何門鎖。
丹尼爾顫抖着,幾欲掉淚。
這又是為何而來?看到他、觸摸他的滋味太過於歡愉,要命,該死的他!
他們一起進去黑暗、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