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着一雙驚恐的大眼睛,黑發蓬亂糾纏。
“帶上水桶和水罐!”埃德加大喊,“快!”布洛德表現出令人驚訝的冷靜,立刻從門後取出一個木桶遞給埃德加。
埃德加沖入河中,開始将水大桶大桶地澆到火焰上。
不一會兒,布洛德就帶着埃塞爾趕來救火,她們抱着一個大陶罐;利芙也來了,她搖搖晃晃地端着一隻鐵鍋。
但這遠遠不夠。
火勢蔓延極快,大家根本來不及撲滅。
其他村民陸續趕來——貝比、布卡·菲什、塞爾迪克和埃巴、哈德溫和埃芙伯格,還有雷根博爾德·羅珀。
他們紛紛跑到河邊,埃德加發現他們全空着手,不由得又惱火又喪氣,沖他們喊道:“拿罐子來!你們這幫白癡,拿罐子來!”人們也意識到沒有裝水的器皿就幾乎幫不上忙,于是便返回家中尋找所需的工具。
與此同時,大火轉眼間就吞沒了一切。
焦油的味道消失了,但平底船在猛烈燃燒,現在,就連橡木橫梁也着了火。
這時,奧爾德雷德帶着所有修士沖出修道院,人人手裡拿着罐子、瓶子和小桶。
“去下遊那邊!”埃德加一邊揮舞胳膊,一邊大叫。
奧爾德雷德率領修士們從浮橋的另一側進入河中,開始舀水滅火。
沒過多久,幾乎所有村民都加入了救火隊伍。
一些能遊泳的人凫過河,向浮橋遠端的大火發起進攻。
但即便在浮橋這一頭,埃德加也絕望地發現,他們已經輸掉了戰鬥。
阿加莎修女率領兩名修女乘小舟趕到。
德朗的大老婆利芙八成是昨晚喝得酩酊大醉,起床時依然睡意昏沉。
此時,她從河裡搖搖晃晃地走出來,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
埃德加發現了她,擔心她可能東倒西歪地栽進火堆。
她雙膝一軟,跪在河邊淤泥中,側身倒了下去。
她好不容易又爬起來,但頭發已經着了火。
利芙發出痛苦的尖叫,立刻站起來,拔腿就跑,不辨方向地跑離本可以救她一命的河水。
埃塞爾追上去,但埃德加反應更快。
他丢下水桶就跑,輕而易舉地抓住了利芙,卻發現她已經嚴重燒傷,臉上的皮膚黑漆漆的,已經裂開了。
埃德加将利芙摁倒在地。
沒時間帶她回河邊了——到不了那兒,她就會死的——他索性脫下外衣,裹住她的腦袋,悶熄了火苗。
阿加莎修女來到埃德加身邊,彎下腰,輕輕将埃德加的衣服從利芙腦袋上拿下來。
衣服被燒焦了,羊絨上還沾着利芙的頭發和面部皮膚。
她摸了摸利芙的胸口,看有沒有心跳,然後悲傷地搖了搖頭。
埃塞爾頓時淚如雨下。
埃德加聽見震耳欲聾的嘎吱聲,如同巨人發出的呻吟,然後是某種巨物撞擊水面的聲響。
他轉過身,看見浮橋遠端已經墜入河中。
埃德加瞥見燒毀的浮橋下遊不遠處的岸邊有什麼東西,不禁疑窦叢生,全然不顧自己渾身赤裸,徑直走到岸邊,将那東西撿起來——是一條還沒燒光的碎布。
他嗅了嗅,不出所料,布條浸滿了焦油。
借着已經暗淡的火光,埃德加看見自己的兩個哥哥——埃爾曼和埃德博爾德——正從農舍沿河岸趕來,克雯寶緊随其後,一手抱着十八個月大的貝奧恩,一手牽着四歲的溫妮。
現在,整個村子的人都來了。
埃德加将碎布遞給奧爾德雷德:“看看這個。
”
一開始,奧爾德雷德還有點摸不着頭腦:“什麼東西?”
“一條浸了焦油然後點燃的碎布,顯然是落進了水裡,沒有燃盡。
”
“你是說,它原本是拴在橋上的?”
“你覺得它是怎麼着火的?”其他村民開始聚攏在埃德加身邊,聽他講話,“沒有風暴,也沒有閃電。
房子可能着火,因為房子中央就燃着一團火。
但這大冬天的,什麼東西能讓一座橋着火?”
埃德加赤裸的身軀終于感到了寒冷,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奧爾德雷德說:“有人放火。
”
“我發現火的時候,橋上有十多處在燃燒。
如果是意外失火,着火點隻會有一個。
這肯定是蓄意縱火。
”
“但會是誰幹的呢?”
聽到這裡,布卡·菲什發話道:“肯定是德朗幹的,他恨這座橋。
”而布卡恰恰相反,他愛這座橋——拜這座橋所賜,他的生意能翻幾倍。
胖貝比接過布卡的話茬道:“這要是德朗幹的,那他就燒死了自己老婆。
”
修士們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老塔特維說:“願上帝保佑她的靈魂。
”
奧爾德雷德說:“德朗在夏陵。
不可能是他放的火。
”
埃德加問:“不然還會有誰?”
無人作答。
埃德加注視着将滅未滅的餘火,評估着火災造成的損失。
浮橋遠端已經徹底消失了,而靠近他們的這一頭,餘燼依然閃爍着紅光。
整座橋在朝下遊嚴重傾斜。
看樣子,修複是完全無望了。
布洛德拿了一件鬥篷給埃德加。
過了一會兒,埃德加才意識到,剛才橋頭隻剩他一人。
布洛德肯定是回他家拿的鬥篷,她還帶來了他的鞋。
埃德加披上鬥篷,但身體哆嗦得厲害,穿不上鞋,于是布洛德蹲在他面前,幫他穿好。
“謝謝。
”埃德加說。
然後,他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