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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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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多少日子呢?” 李德立沉吟了一會答道:“想必你還記得,我曾說過一句話,隻要‘平平安安度過盛夏,一到秋涼,定有起色。

    ’” 話已經很明白了,皇帝怕度不過盛夏。

    曹毓瑛極深沉地點一點頭,未再開口。

     “琢翁,我告辭了,還要趕到宮裡去。

    ” “辛苦,辛苦!”曹毓瑛拱手答道,“我也不留你了。

    等你稍閑了,我奉屈小酌。

    ” “我先謝謝!”李德立遲疑了一下又說:“琢翁,‘大事’一出,頭一個就是我倒黴,那時還要請多關顧!”說着随手就請了一個安。

     主人攔阻不及,隻好也照樣還了禮,一面急忙答道:“言重,言重。

    老兄盡管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有何變化,但盼能随時賞個信,就承情不盡了。

    ” “那是一定的。

    ”李德立又說:“這是燈盡油幹的事,到時候可以算得出日子。

    ” 這一說曹毓瑛略微放了些心。

    他就怕皇疾暴崩,措手不及,現在照李德立的話看,大限來時,可以前知,無論如何可獲一段緩衡部署的時間來應變,事情就好辦得多。

     等李德立走了以後,他又整整盤算了半夜。

    第二天猶在萬壽節期内,原可不必入值,但聖躬不豫,要去請安。

    一到直廬,就聽到消息,說軍機大臣正關緊了房門,有所密議。

     但對軍機章京來說,并無機密可守,曹毓瑛很快地得到了進一步的報告,那些軍機大臣所密議的,是一件令人十分頭痛的事——京師銀價大漲。

    官錢号浮開濫發的錢票,大為貶值,票面一千,實值僅得十二文,因為缺銅的緣故,制錢本來就少見,這一下,商号鋪戶,越發不肯把現錢拿出來,以緻物價飛漲。

    有錢的人用的是銀子,水漲船高,不受影響,苦的是升鬥小民,特别是不事生産的旗人,每月隻靠有限的錢糧,維持生計,手中所有,不過幾張官号錢票,必須想辦法替他們保值。

     會議中有人主張廢止官号錢票。

    這倒是快刀斬亂麻,徹底整理的根本辦法,但官号錢票多在小民手中,沒有适當的補償,以一紙上谕,貶成廢紙,勢必激起民變,所以沒有人敢附和這個主張。

    但如何能讓官号錢票,維持應有的價值,卻誰也拿不出好計劃。

    而且肅順也不在座,他兼着戶部尚書的職位,這件事正屬他該管,沒有他的參與,議了也是白議。

    這樣,可想而知的,談了半天,必落得一場無結果。

     肅順是知道有這個會議的,事實上此會還是他所發起,特意選定萬壽次日不必處理其他政務的機會,好好來商議一番,誰知道大好的日子,偏偏皇帝又添了病,他以領侍衛内大臣和内務府大臣的雙重資格,必須在禦前照料,迫不得已隻好不理這個極重要的會議了。

     皇帝的病,給他帶來了極大的不安,因為聽栾太和李德立的口氣,似乎對診療已失去了信心,而皇帝在連番洩瀉以後,那種奄奄一息的神氣,更是觸目驚心。

    一旦“大漸”,必有遺命,議親議貴,顧命大臣中,少不了恭王的名字,權勢所在,難免沖突,雖不緻鬥不過他,總是件極麻煩的事。

     為此,肅順幾乎片刻不敢離開皇帝的寝宮,深怕在他不在禦前的那一刻,皇帝下了什麼于他不利的谕旨,不能及時設法阻止。

    但他可以用“節勞”,這些理由來勸阻皇帝召見親貴,卻不能禁止親貴來給皇帝問安。

     這天相約一起來視疾問安的親貴,一共三位,除了惇王和醇王以外,另一位是惠親王綿愉,皇帝的胞叔,行五,宮中稱為“老五太爺”。

    份屬尊親,肅順不敢出什麼花樣,遞了“牌子”,皇帝“叫起”,便引領着這三王直到禦榻前面。

     惇王和醇王都跪了安,“老五太爺”是奉過特旨,平日宴見,免行叩拜禮的,所以隻垂手而立,說一聲:“綿愉給皇帝請安!” 骨瘦如柴的皇帝,倚坐在禦榻上,微微點一點頭,然後苦笑着有氣無力地說道:“本想跟大家好好兒熱鬧一天,也算苦中作樂。

    誰知天不從人願。

    唉!” “皇帝安心靜養。

    暑天鬧肚子,也是常事。

    ” “是啊!”皇帝滿有信心地說,“我想,歇個一兩天也就好了。

    ” “唯願早占勿藥,方是天下臣民之福。

    ”老五太爺說到這裡,無緣無故向肅順看了一眼。

     “嗯,嗯!”皇帝也向肅順看了一眼。

     這是個暗号,肅順随即向惇王和醇王說道:“皇上累了。

     老五、老七,你們跪安吧!” 跪了安,三王一起退出。

    惇、醇兩王,與皇帝弟兄相見,且在病中,卻連句話都說不上,心裡非常不舒服。

    但就是這樣,肅順仍不免起了戒心,他覺得要保護自己,就必須抓權。

    權不但要重,還要多——差使攬得越多,越容易防範得周密。

     但是,眼前還不是進言的時候,皇帝的洩瀉,算是漸漸止住了,卻誠如李德立所說,“元氣大傷”,一時補不過來,每天昏昏沉沉的連話都說不動,自然無法召見軍機,裁決政務。

    皇帝處理大政的方式,外間不盡明了,不過一連三天,未見一道明發的上逾,那就不言可知,這三天中皇帝未曾召見軍機。

    勤政是開國以來,相沿不替的傳統,從雍正年間設立軍機處以來,皇帝幾乎無一日不與軍機“見面”,除非是病重得已不能說話。

     因此,從熱河到京城,謠言極多,内容離奇古怪,但無非說皇帝已到了“大漸”的時候,甚至還有人說,皇帝已經駕崩,肅順一手遮天,秘不發喪,要等他部署完成了,才發“哀诏”,這些話在有見識的人聽來,自然覺得可笑,可是流傳在市井之間,卻認為是合情合理的。

    于是銀價和物價,波動得格外厲害了。

     這是肅順該管的事,他無法坐視不問。

    幸好在他接任戶部尚書以後,曾經不留情面地辦過戶部官員與官錢号勾結舞弊的案子,有此一個有力的伏筆,文章就好做得多了。

    找了個皇帝精神略好的機會,他向皇帝陳奏,官錢号必須嚴格整頓,一方面處以罰金,一方面逐漸收回官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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