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自信的,而且皇帝亦頗贊賞他的醫道。
呂用賓是京城裡的名醫,口碑極好,如果是他們兩人排為頭班,也許兩個月内就能大見效驗。
誰知将好手排在後面,實不知其意何居?
當然,這是無法去求得解釋的事,而且從這天起,杜鐘駿對皇帝的病情也隔膜了,隻聽說同仁堂到海澱開了分号,因為自從枸杞生蟲,皇帝一怒命奎俊親自到同仁堂配藥之後,内務府就曾面奏,說頤和園離同仁堂很遠,來回路程非幾個鐘頭不可,配藥回來,趕不上吃,不如命同仁堂就近設立分店,最為便當。
皇帝準奏,同仁堂便是奉旨設立分号了。
這樣過了有七八天,杜鐘駿正閑得沒事幹時,内務府忽然派人來通知,說繼祿有請。
趕到那裡,才知是派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差使。
“杜大夫,請你來當考官。
”繼祿笑道:“看考醫生的文章。
”
原來皇帝脈案,逐日有人到奏事處去抄了出來,賣給上海各報駐京的訪員,發電報回去,刊登在報上。
端方正在江南考醫生,便以此作為題目,取中二十四卷,特地派專差将此二十四卷送進京來。
奏折上說明:如果賞識那一卷,即派此人進京請脈。
“端制軍可真是會做官!不過,法子也太新鮮了一點。
皇太後說,她也不知道那一卷好?發交吏部陸尚書看,他也不敢作主,那就隻好借重各位的專長了。
”
杜鐘駿也覺得端方有點異想天開,不過,他倒很感興趣,期待着其中或許真有高手,道理說得透徹,用藥别有新意,大可供作借鏡。
所以當即在内務府坐了下來,一卷一卷細細的看。
按說,同一脈案,用藥不緻大相徑庭。
那知不然,二十四卷,起碼有十個不同的說法。
有的說,應該補腎;有的說,應該用六味地黃丸;有的說,當補命火;有的說,要用金匮腎氣丸;又有主張補脾胃的;也有斷言,必當氣血雙補,用參茸之類極珍貴的藥。
其中有一卷最妙,說皇帝的病,應當陰陽并補,所開的藥是十全大補丸。
“都是懸揣之辭。
”杜鐘駿率直陳言。
“沒有一個人搔着癢處。
”
“我想也是!”繼祿說道:“皇上的病,連我們經常在内廷行走的人都弄不清楚,何況遠在上海,隻憑脈案開方子,豈有不是隔靴搔癢的?”
“正是這話。
”杜鐘駿問道:“聽說皇太後中秋吃壞了肚子,一直拉痢。
可有這話?”
“怎麼沒有!”
正說到這裡,另一内務府大臣奎俊闖了進來,探問“閱卷”的結果。
聽了杜鐘駿的意見,隻是搖頭。
“不用說遠在上海,”他說:“就近在咫尺,象頭班張彭年、施煥的藥,皇上吃了毫無效驗……。
”他忽然頓住,欲言又止,是有話想說而有所顧忌似的。
“你說吧!”繼祿比奎俊更無顧忌,“忌諱什麼?”
于是奎俊将哽在喉頭的話吐了出來:“你們在這裡請脈,我早就想跟你們說了,皇上的病,不容易治,你們不請脈更好!”
聽得這話,杜鐘駿驚疑不定,但不便多問,而且料想追問亦不會有結果,隻好當作沒聽見,接續未完的話題,問到慈禧太後的痢疾。
“時好時壞,一直在鬧肚子。
”繼祿答說:“不過不願意大家提這件事而已。
”
“為什麼呢?”
“你想,皇上天天請脈,有脈案發出來,皇太後再病了,豈不影響人心?”
“這樣諱疾總不是辦法!”杜鐘駿說“老年人最怕這個毛病,而況……。
”他也欲言又止了。
“怎麼不說下去?”繼祿催問。
“我也是聽人說的,不知道靠得住靠不住?說皇太後抽抽這個,是不是?”杜鐘駿做了個抽大煙的手勢。
“你指皇太後抽‘福壽膏’?偶爾抽着玩兒,沒有瘾。
”
“那還好!”杜鐘駿點點頭:“不然,煙痢是最麻煩的。
”
“聽說陸總憲,就是戒煙之後得了痢疾,治得不得法,送掉了老命!”
“總憲”是都察院左都禦史的别稱,從新官制頒布以後,隻設都禦史一員,由原任左都禦史陸寶忠蟬聯。
此人是江蘇太倉人,光緒二年丙子恩科的翰林,循分供職,當到左都禦史。
謹慎清廉,說來是個好官,不幸的是那“一口瘾”害了他。
上年厲行煙禁,京中各衙門官員,準許自行陳請,限期戒斷。
京外大小文武官員,則限定在六個月内戒絕。
半年已過,詳加考查,王公大臣四人,痼癖如舊,王公兩人是睿親王魁斌、莊親王載功;大臣兩人巧得很,都出在都察院。
一個是都禦史陸寶忠,一個是副都禦史陳名侃。
于是軍機大臣奏明,采取了一個很有力的措施,睿、莊兩王所領的各項差使,如都統、前扈大臣、内廷行走等等,盡皆開去,陸寶忠與陳名侃則暫時開缺,一律派員署理,“如能迅速戒斷,仍準照舊複職。
”否則,兩親王革爵,兩大臣革職,決不寬貸。
有此嚴旨,陸、陳二人自然奉命唯謹。
陳名侃的煙戒得還算順利,陸寶忠卻痛苦萬狀。
其實戒煙的方子無其數,陸寶忠一一覓來服用,總無效驗,最後是用涕泗橫流,強忍不顧的“熬瘾”之法,方始戒斷,而元氣卻大喪了。
到得光緒三十四年正月,上奏陳明,戒煙淨盡,仍準回任供職。
但疾病纏綿,拖到四月底不能不自己奏請開缺,過了不幾天,一命嗚呼。
慈禧太後倒是恻然不忍,特命優恤,谥法也不壞,第一字照例用“文”,第二字是個“慎”字。
接任陸寶忠遺缺的,正是在他戒煙時奉旨署理的張英麟,慈禧太後對此人的印象極好。
原來張英麟是同治四年乙醜,在她手裡點的翰林,但上邀慈眷,别自有因。
他是山東曆城人,同治十三年當編修時,與檢讨王慶祺一同被選在“弘德殿行走”,貴為帝師。
那王慶祺品格不端,罔識大體,經常弄些《肉蒲團》、《燈草和尚》之類的禁書,與仇十洲的“春冊”,投穆宗之所好,最後竟帶着大婚不久的皇帝,逛下三濫的窯子,以緻出了一場“天子出天花”的大禍,絕了清朝自太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