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先托人把秋月說動了,貝子爺再出面。
其實第要我說,楊憲基那兒是完了,貝子爺好歹也是皇親國戚,秋月要是能跟了貝子爺,也算是她的造化。
”張山林心裡盤算着,先别跟嫂子提額大人的事兒,要是這麼着就能把事情圓滿解決,不是省得添堵嗎?
“那也得看她自個兒樂意不樂意!”張李氏毫無松口的意思,張山林隻好央求:“我的好嫂子哎,這就看您那三寸不爛之舌了……”
正說着,用人把莊虎臣領了進來。
見到莊虎臣,張山林估摸着這回是紙裡包不住火了,他站起身:“嫂子,您可好好掂量掂量,這都是為了秋月着想。
”說完就離開了。
莊虎臣正是來量這件事的,額爾慶尼已經托人帶過話兒來了,張家要是不幫他大哥這個忙,那榮寶齋的生意他也就不打算照顧了。
莊虎臣愁眉苦臉:“唉,東家,額大人那兒咱可是得罪不起啊!”
張李氏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叔兒跟我這兒軟磨硬泡的,原來這裡頭有事兒啊。
”張李氏思忖良久,歎了口氣:“唉!既然是這樣,我就過去問問秋月,不過大主意還得她自個兒拿,張家雖說和秋月有這層關系,可要是秋周不願意,我也不強迫她。
”
“是,是不能強迫,唉!要是秋月姑娘能答應這門親事,一切就都好辦了。
”話雖這麼說,可莊虎臣心裡明白,這事兒沒那麼容易。
一大早,張幼林正在院子裡踢沙袋,張李氏提着禮物從堂屋裡出來:“幼林,跟我上趟秋月家。
”
張幼林腳下沒停:“什麼事兒,還用勞您的大駕?我過去一趟就行了。
”
張李氏搖搖頭:“這事兒你辦不了。
”
他們來到秋月家,卻撲了空。
在門口等了半晌,張李氏提議到大栅欄的瑞蚨祥綢緞莊給秋月扯幾段衣料,張幼林覺得有些荒唐:“人家秋月姐才不缺您那衣料呢。
”
“誰說她缺了?咱們送的,那是咱們的一片心!唉,楊大人出了事兒,她一個人無依無靠,也真是夠可憐的!”張李氏是打心眼兒裡心疼秋月。
他們往瑞蚨祥去的時候,得子一家已經在這兒了。
鋪子這天沒開門,得子抓工夫帶着媳婦四處逛逛。
他們來到了大栅欄,這是京城有名的商業街,各家店鋪都雕紅刻翠、錦窗繡戶,往來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得子媳婦好奇地東瞧瞧,西看看,得子把兒子扛在肩膀上美滋滋地跟在後面。
一隊義和團衆急匆匆地走過來,得子搶上兩步拉住媳婦讓開路,目送着義和團走過去,他心裡直納悶:“他們到這兒來幹什麼呢?”
隻見義和團衆在老德記西藥房門前停下,其中一人高聲喊道:“就是這家鋪子還在賣洋藥!”義和團的大師兄站到了台階上:“弟兄們,現在,反對洋教、抵制洋貨衆人皆知,這裡的不法商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還敢販賣洋貨,你們說,該怎麼辦?”
有人高喊:“點火燒了它!”衆人附和着:“對,燒了它,燒了它……”
大師兄揮揮手:“說得好!為了教訓這些不法商人,殺一儆百,今天,就把它燒了!”話音剛落,義和團衆就蜂擁而入。
不遠處一個賣小孩玩具的小攤兒前,得子媳婦停下腳步,拿起一個撥浪鼓搖晃着,得子的兒子伸出小手:“我要,我要……”得子把兒子交給媳婦,問攤主:“這個怎麼賣呀?”
攤主忙着照應一樁大買賣,扭過頭:“給點兒就得。
”
“‘給點兒’是多少啊?您說個準數兒。
”
攤主還沒來得及回答,隻見街上大亂,人群潮水般地從後面湧來。
得子一回頭:
“不好,着火了!”他拉起媳婦就跑。
攤主叫喚着:“嗨,還沒給錢呢……”人群繼續湧過來,小攤兒霎時被擠翻了。
大火從老德記西藥房的房頂上蹿出來,迅速向附近蔓延。
張李氏和張幼林從瑞蚨祥裡出來,張幼林驚呼:“媽,快跑!”他攙扶着母親向街口跑去。
他們終于來到了安全地帶,張李氏已經氣喘籲籲了:“謝天謝地,終于出來了!”
張幼林回頭張望,突然,他發現了得子一家,臉色大變:“媽,我師哥也在裡面呢!”
“在哪兒呢?”
張幼林指給張李氏看:“那邊兒,我師哥的兒子還穿着您送的小衣裳。
”
隻見得子肩上扛着孩子,和媳婦艱難地随着人流向外跑,孩子的外衣已經不見了,小紅肚兜在陽光的照耀下分外奪目。
張李氏想起來了,那是今年春節過後,得子回去探家的時候她送給孩子的。
張幼林把張李氏扶到一個台階上:“媽,您千萬别動,我去接他們。
”說着,他轉身逆向擠進人流。
“幼林,你留神!”張李氏大聲提醒着。
由于藥房中存有酒精等易燃物品,大火燃起之後,火勢極為猛烈,烈焰飛騰,四處蔓延,街兩邊的店鋪很快就燒着了。
張幼林擠不進去,他爬到一個窗台上,遠遠地沖得子揮手大喊:“師哥,往這兒跑……”
得子聽見了,他也沖張幼林揮手。
突然,一棟着火的店鋪連同它那三丈多高的招牌轟然倒塌,得子一家和周圍的人都被埋在了火海裡……
目睹這瞬間的變故,張幼林驚恐得睜大了眼睛,半晌,他才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喊聲:“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