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面的張徹一,把面前的飯菜掃得精光後,面無表情的起身,順手一提,拎著胡思亂想的她,跨步走到主卧室門口。
“怎麼回事?”他望著父母,開門見山的問。
書眉也瞪圓了眼,咬著唇瓣,焦急的探頭探腦,想知道是什麼天大的事情,讓張家夫婦突然失控,扔下飯碗,跑進來抱頭痛哭。
柯秀娟雙眼紅通通的,沒有吭聲,倒是張振擡起頭,默默看了兩人半晌,才語重心長的開口。
“再過一陣子,小眉可能就要離開了。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所說的話,威力卻媲美原子彈,轟得書眉頭昏眼花。
還沒來得及追問,張徹一倒是先開口了。
“為什麼?”
“社工人員今天打電話來通知,說是小眉的舅舅派人回台灣,查出她的下落,向法官提出請求,想正式收養她。
”
“舅舅?”她茫然的低語。
“我哪來的舅舅?”
“你媽媽有個哥哥,二十年前就離開台灣,在海外經商。
三年前,他回到台灣,試圖聯絡親人,卻隻見到你父母的墳墓,直到前不久才知道有你的存在。
”張振歎了一口氣,坐在床沿,撫著妻子哭到微濕的發。
“他提出血緣證明,要求收養你。
我們打算跟法官争取,但是社工人員也說了,你留下的機率不大。
”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書眉陷入一團混亂中,聰明的腦袋,難得的失去功用,呈現一片空白狀态。
分離的哀傷,像一塊沉重的大石頭,重重壓在她胸口,更讓她難受得想要哭泣。
即便她再狡猾、再詭計多端,褪去那層自我保護的外衣後,終究也還隻是個年僅九歲的孩子,分離對她來說,是一個太過沉重的折磨。
說真的,這短短數個月裡,她過得很快樂──
領口上的力量,突然間松了,書眉回過神來,發現張徹一松手,把她擱回地闆上,不再把她拎在半空中晾著。
她擡起頭,呆呆望著那張俊臉,隻來得及看見,他眼裡有某種情緒閃過。
那不是憤怒、不是譏諷,也不是喜悅──隻是,她努力想了又想,還是分辨不出,閃過他眼中的,究竟是什麼情緒。
她隻知道,自己從不曾見過,他的臉上出現這種神情。
張徹一沒有說話,隻是低著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轉過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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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裡,戰火消弭,日式平房重歸和平,再度變得幽靜。
知道書眉即将離開後,這對兄妹不再有任何争吵,卻也不曾說過半句話,彼此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卻把對方都當成隐形人。
張家夫婦看在眼裡,更是覺得心疼。
他們以為,兄妹平時吵吵鬧鬧,到了真要分離時,開始感傷,覺得依依不舍了。
吵鬧并不是件壞事,如果沒有感情,對彼此隻會生疏淡漠,哪會吵得那麼激烈,每次都像要掀翻屋頂?
隻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而他們之間,緣份似乎特别淺薄。
那個遠在國外的舅舅,态度十分積極誠懇,雖然工作繁重,分身乏術,卻特地派了秘書前來,登門拜訪過數次。
縱然張家舍不得,法院那兒仍是下了判決,夫妻兩人就算是再不願意,也必須乖乖放手,含著眼淚,開始為她準備行囊,帶著她東市買衣服,西市買文具,南市買土産,北市買圖書,活像是在替女兒辦嫁妝。
比起張家夫婦的感傷,書眉倒是冷靜多了。
克服最初的沮喪情緒後,她很快的振作起來,鼓足精神,開始籌備即将來到的海外生活。
雖然說,她心裡有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但是法官有令,她非走不可。
話說回來,既然确定要離開,在臨走之前,有些事情,她也必須好好盤算,作個了結才行──
确定要離開張家、離開台灣的前一天,是個蟬聲不絕的炎炎夏日。
接近傍晚時分,張徹一穿過綠籬笆,走入自家庭院裡,刀鑿似的五官上,有一抹陰沈的神色,就連剛剛赢得的勝利,都沒能讓他露出笑容。
夕陽的餘晖照拂著整棟屋子,日式的拉門被推到兩旁,從外頭就可以瞧見光亮整潔的門廊,以及一塵不染的客廳。
書眉獨自坐在餐桌旁,雙手捧著一個餐盤,烏黑的長發綁成辮子,垂落在膝上,那清秀的眉目、文靜的模樣,在昏黃的陽光下看來,美得像一幅畫。
聽見腳步聲,她猛然擡起頭來,明亮的眼兒滴溜溜的一轉,立刻看見走入屋内的張徹一。
漂亮的小臉先是尴尬的撇開,思索幾秒後,她頻頻吸氣,凝聚勇氣,之後才又轉過來,忐忑的直視那雙深幽的黑眸。
“大、大哥,你回來了啊?”她主動開口,神情緊張,聲音意外的有些兒顫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