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跑去沏了茶端進來。
陳則梁拈着稀稀的長鬃須說道:“我早知賢弟已到蘇州,本想馬上赴來,無奈在南京和方密之多聚了幾天,路上又遇上風浪,所以昨天才到。
讓賢弟久等,請多包涵。
”
冒辟疆笑道:“自家人别客氣了。
”
王天階道:“蘇州這幾件事全得冒公子協助使之辦妥,陳老兄此來就多呆幾日,好好玩玩蘇州名勝,如何?”
“不必了,無錫還有件要緊事,不知冒公子能否同行?這件事得靠冒公子出面周旋。
”
“複社之事,冒某在所不辭。
”
“甚好。
明天咱們就動身。
”陳則梁道。
冒辟疆一聽明天動身,便傻了,心想,看來這次是見不着董小宛了,今後不知多少魂牽夢萦,不知何年何日才能見到夢中佳人呢。
但轉念一想,此刻還不知董小宛意下如何,幹脆就答應明日動身,今天抽時間再去半塘拜訪,再訪她不着,就是天意無緣了。
于是對陳則梁道:“明日咱倆晚些時間啟程,行嗎?”
冒辟疆送走陳則梁和王天階,匆匆卷了字幅,跳上馬。
出門時,頭碰在門楣上,差點從馬背上跌下來,待穩住身子,雙眼還冒着金星呢。
茗煙在馬後驚出一頭冷汗。
冒辟疆催動坐騎,快馬直奔半塘。
路上的遊人、腳夫、商賈紛紛朝後退去。
有個當道賣李子的小販忙着躲閃,選好李子的顧客趁機一哄而散,那小販,氣得直跺腳,想破口大罵又不知罵什麼,等想好怎麼罵時,冒辟疆已跑得無影無蹤了。
跑到董小宛的門前,他猛勒缰繩,那匹馬猛一打挺,前蹄豎立而起,仰天一聲長嘶,然後在原地跳了幾下,才在雙蹄驚起的灰塵中站穩腳跟。
冒辟疆滾鞍下馬,便把那扇門擂得咚咚響。
遠遠站着的幾個老婦人覺得此人像才從邊塞跑來報告緊急軍情的信使。
“報喪嗎?急什麼嘛。
”門開了,一個男人伸出半個身子問道:“你找誰?”
“如臯冒辟疆久慕董小宛芳名,特來……”
“小姐出遠門了,出遠門了。
”董旻不待他把話講完,便截住話頭。
然後轟的一聲關上門。
冒辟疆愣了愣,歎息道:“佳人難再得。
”忽地上了馬,三次拜訪不遇紅顔,他好不甘心,騎着馬在門前溜圈子。
馬蹄聲應和着他内心的強烈思念之情,使他徘徊難以離去。
惜惜端一木盆剛洗的衣裳上了樓,正要俯身去擦橫在樓前的竹竿時,瞧見院門外有個熟悉的身影,便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冒公子嗎?她高興得大聲喊叫:“冒公子,冒公子。
”不慎木盆順着欄杆滑了出去,衣裳掉在地上。
那個木盆則滾了幾圈後碰到花圃才停下來。
冒辟疆正要策馬而去,猛然聽得惜惜的喊叫聲,扭頭看見惜惜在閣樓上招手,心裡有了一絲欣喜。
單媽聽到木盆摔落的聲音中夾雜着惜惜叫喊聲,忙跑去開了門。
冒辟疆已從馬背上跳了下來。
單媽去幫他牽馬,這次,冒辟疆沒讓她牽,而是自己牽馬進來将它拴在一棵柏樹上。
“小宛姑娘是否回了家?”
“回來了,回來了,剛起床呢。
”
陳大娘此時正在西廂房中,聽得院中聲響,開門就看見冒辟疆一表人材,禁不住多瞧了幾眼,好一位脫俗的公子。
陳大娘朝閣樓上喊道“乖女,快來接客。
”冒辟疆看見閣樓窗前一個美麗的人影閃了一下,心裡怦然一動。
“冒公子請到客堂稍待。
”陳大娘說道。
冒辟疆卻沒聽見。
因為他看見惜惜扶着那女一個人走下來,已到了曲欄邊。
董小宛昨夜陪張天如多喝了幾杯,本來在閨房中迷糊着正要睡去,聽說冒公子來了,來不及梳妝便下了樓,依舊醉不勝力,隻好由惜惜扶着。
兩個相互渴慕已久的人兒猛然相見,都有些慌張,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冒辟疆看着青絲蓬松略顯羞色的董小宛,這般天姿國色夢中都沒見過。
董小宛看着如玉樹臨風、氣度脫俗的冒辟疆,心都酥了,這麼長久的相思真正值得,縱便為伊消得人憔悴也終不悔哩。
倆人癡癡地對視。
時光像泉水在四周汩汩流淌,倆人渾然不覺。
目光之中有許多許多宛若遊魚般的情景在空中相撞。
兩根紅線從眼中射出系住了對方怦怦跳動的心。
風吹着院中綴着花蕾的石榴樹,此刻,那枝條快意地指向天空。
刹那間,董小宛覺得自己進入了朝思暮想的夢境。
董小宛牽着冒辟疆的手,引他進入自己的閨房。
一股女人的溫馨氣息彌漫整個房間。
心中的歡欣将笑容寫在他倆的臉上,就蕩起陣陣石子扔進一泓靜水,蕩起陣陣漣漪。
又像一對久别重逢的情侶,倆人都不覺得拘束。
盡心傾述着自己最近的一些生活經曆。
說到得意之時,兩人笑聲朗朗,說到不如意處,則陪着對方暗暗垂淚。
惜惜在端茶送水之間,按捺不住内心的竊喜,總在樓梯拐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