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和明角宮燈。
程長庚的魯肅和盧勝奎的孔明,固然各擅勝場,但慈禧太後激賞的卻是徐小香的周瑜,扮出來一望,不但豐神俊朗,一舉手、一投足,才看出别具風流,開到口時清剛絕俗,轉眼神、舞翎子,竟活畫出睥睨一世的公瑾當年。
慈禧太後心醉不已,“什麼叫儒将?這就是!”她這樣跟大公主說,也不問她懂不懂“儒将”這兩個字。
慈安太後所欣賞的,卻是與李鴻章并稱“皖中人傑”的程長庚,其實這一半也出于念舊之情,程長庚早在鹹豐年間,就被好聲色的文宗召為“内廷供奉”,所以在《群英會》唱完,放賞之時,特别吩咐,召見程長庚。
程長庚曾被賞過“六品頂戴”,備有一份朝冠補服。
他為人謹饬識大體,平日決不敢穿來炫耀,但預料到這天要謝恩見駕,自然要衣冠整肅,所以把那套“行頭”也在衣箱裡帶着。
此刻穿戴整齊,“做此官、行此禮”,況是扮慣了王侯大臣的,加以在宮中見過世面,所以趨跄拜起,氣度雍容,比由軍功保升到二三品大員的湘軍将領,更象個官兒。
當然,所謂“召見”也不過跪得近些,自陳一些感激天恩的話,慈安太後拙于言詞,又是在這樣的場合中,也真沒有什麼好跟人說的。
所以應個景,便由崇綸帶了下去。
這該起駕回宮了。
就在兩宮太後要離座的那一刻,安德海走過來,悄悄奏報:“啟奏兩位主子,五爺有事要面奏。
”
“好,好!”慈安太後對這幾個小叔子最客氣,“請過來吧!”
惇王已經在廳前聽到了,不等召喚,自己便走了上來。
這時兩宮太後已起身離座,惇王請個安說:“臣請兩位太後賞個面子。
”
兩宮太後都知道這個小叔子賦性粗荒,書也讀得不好,說話常是沒頭沒腦的,所以慈安太後便問一句:“倒是什麼事兒啊?”她還不敢随便答應,“說出來咱們商量着辦。
”
“也沒有别的事兒,臣想跟老七今兒個一樣,奉請兩位太後,到臣那兒玩兒一天。
”
原來如此!兩宮太後相視一笑,但彼此的表情不同。
慈安太後笑雖笑,卻是微皺着眉,略有難色。
曆朝的規矩,要是太後親生之子,封了王分府在外,可以常常奉迎太後臨幸,以叙母子之情,不然就除非有喜慶大事,太後輕易不幸王府。
這一天算是偶一為之,且有“相親”的作用在内,猶有可說,但如接着再臨幸惇王府,演戲作樂,則與上年所下的上谕,說喪服雖滿,而文宗顯皇帝尚未安葬,“遙望殘宮,彌深哀慕;若将應行慶典,一切照常舉行,于心實有未忍。
”所以“升平署歲時照例供奉,”等大行皇帝安葬後,再“候旨遵行”的話,大相違背,怕又引起禦史的議論。
慈禧太後卻是根本就不曾想到這道上谕,她笑是笑惇王眼皮子淺,看見醇王的這番榮耀,忍不住要學樣。
這也好,有人尊敬,并且有好戲可看,何樂不為?所以看着慈安太後說道:“咱們不能不給五爺這個面子吧?”
聽了這話,慈安太後如果不允,便是不給惇王面子,她隻好也點一點頭。
“那麼,”惇王緊接着說,“請兩位太後賞日子下來,臣好預備。
”
這一下,慈安太後搶在前面說了:“不忙,不忙!年下的事兒多,慢慢兒再看。
”
惇王心想,照這口氣,就算年内不行,一過了年,必可如願。
大年正月,能把兩位太後迎請到府,這就更有面子了,因而欣然答聲:“是!臣另外具折奏請。
”
※※※
于是兩宮太後帶着皇帝和兩位公主,由原路啟駕回宮,一路上燈籠火把,照耀如同白晝。
出警入跸,常在日間,象這樣的現象,甚為罕見,因此第二天頗有人議論其事。
等一傳入宮中,安德海自然要獻殷勤去說給慈禧太後聽。
她心裡當然不高興,寒着臉問:“倒是些什麼人在嚼舌根子啊?”
一問到此,安德海計上心來,說了幾個禦史和翰林的名字。
這些人,慈禧太後是約略知道的,平時常站在恭王那一面。
“不過也就是那幾個人。
”安德海又說,“别人可不象那些人這麼糊塗,都說兩宮太後操勞國事,教養皇上,比誰都辛苦!七爺跟五爺,奉請兩位太後到府,不過聽個戲,這如果算過份,王府裡三天兩頭擺酒或者唱戲,那該怎麼說呢?”
“喔!”慈禧太後很注意地問:“那個王府常常擺酒唱戲呢?”
“那個王府都一樣。
”
慈禧太後有句話在心裡盤旋又盤旋,終于問了出來:“六爺呢?”
安德海早在等着她問這句話,随即以毫不經意的語氣答道:“六爺不在府裡玩兒。
”
“在那兒?”
“主子沒有聽說過?”安德海故意訝異地問,“六爺有個園子。
”
“是‘鑒園’嗎?”
“就是鑒園,大着哪,在後湖,大小翔鳳胡同。
鑒園有一寶,宮裡連熱河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