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李鴻章是肯用心的,船政局,沈葆桢在的時候是好的,沈葆桢一去,也就不行了。
打從這一點上說,就見得當時的軍機處跟總理衙門,有等于無。
不然,各省辦洋務,也不能人存政存,人亡政亡,自生自滅,全不管用。
”
長篇大論中,醇王隻聽清了一點,慈禧太後對恭王的憾恨極深。
而她的話裡面,有許多意思正是自己一向所指責恭王的,因而也就更難為恭王辯解了。
跪安退出,回到内務府朝房,還沒有坐定,内奏事處送來一通密封的朱谕,是慈禧太後親筆所寫:“醇親王為恭親王代請随班祝嘏,所奏多有不當,着予申饬。
”
醇王碰這麼一個大釘子,當然很不高興,立刻就坐轎出宮。
回府不久,禮王、孫毓汶和許庚身得到信息,都已趕到,來意是想打聽何以惹得慈禧太後動怒,竟然不給他留些面子,傳旨申饬?但卻不知如何開口,隻好談些照例的公事。
一直談到該告辭的時候,醇王自己始終不言其事。
等禮王站起身來,醇王搶先說了一句:“星叔,你再坐一會。
”
獨留許庚身的用意,禮王不明白,孫毓汶約略猜得到,而被留的客卻完全會意。
果然,促膝相對,醇王将遭受申饬的由來,源源本本都說了給許庚身聽。
“這倒是我的不是了。
”許庚身不安地說,“都因為我的主意欠高明,才累及王爺。
”
“與你不相幹!”醇王搖搖手,“我在路上想通了。
上頭對我也沒有什麼,隻不過要讓寶佩蘅那班人知道,不必再指望鑒園複起了。
”
“是!”許庚身到這時候,才指出慈禧太後的用意,“其實上頭倒是回護王爺,讓六爺見王爺一個情。
王爺為兄受過,說起來正見得王爺的手足之情,肫摯深厚。
”
“是啊!”醇王高興了,“這算不了什麼。
我也不必鑒園見情,隻讓他知道,外面那些别有用心的謠言,說什麼我排擠他之類的話,不足為據,那就很夠了。
”
照這樣說,許庚身出的那個主意,是收到了意外的效果。
這幾個月來,流言甚盛,都說醇王靜極思動,不顧友于之情,進讒奪權,手段未免太狠。
這當然也不是毫無根據的看法,所以辯解很難。
而居然有此陰錯陽差,無意間出現的一個機會,得以減消诽謗,實在是一件絕妙之事。
因此,醇王對許庚身越發信任,“星叔,”他說,“你再守一守,有尚書的缺出來。
我保你。
”
“王爺栽培!”許庚身請安道謝。
“有一層我不明白,”醇王又将話題扯回恭王身上,“上頭怎麼會猜得到你我的做法?”
許庚身想了一下答道:“也許有聰明人識破機關,在太後面前說了些什麼?”
醇王點點頭問:“這又是什麼人呢?”
“那就沒法猜了。
王爺一本大公,隻望六爺能為國宣勞,共濟時艱,可也有人不願意六爺出山。
”
“說得對!可又是誰呢?”
許庚身已經覺得自己的話太多、太露骨,自然不肯再多說。
不過醇王緊釘着問,卻又不便沉默,于是顧而言他:“前兩天我聽見一個消息,似乎離奇,但也不能忽略,不妨說給王爺聽聽。
據說,内務府又在商量着,要替太後修園子了。
”
“喔!”醇王臉一揚,急促地說,“有這樣的事?”
“是的。
有這樣的事。
而且談得頭頭是道,已很有眉目。
”
“這……,”醇王神色凜然地,“可真不是好事!是那些人在搗鬼?”
“無非内務府的那班人,也有從前幹過的,也有現任的。
”許庚身不肯指名,他說:“是那些人在鼓動此事,不關緊要,反正隻要說得動聽,誰說都是一樣。
”
“我先聽聽,他們是怎麼個說法?”
許庚身講得很詳細,然而也有略而不談之處,第一是不願明說是那些人在鼓動其事,這當然是他不願樹敵的明哲保身之道。
第二是因為當着醇王不便講。
内務府這班人的計議相當深,未算成,先算敗,如果不是醇王當政,他們不敢起這個念頭,同治十二年,為了重修頤和園而引起的軒然大波,他們自然不會忘記。
當時以慈禧、穆宗母子聯結在一起的力量,亦竟辦不到此事,隻為了受阻于兩個人。
一個是慈安太後,一個是恭王。
内務府的老人,至今還能形容:每當兩宮太後,在皇帝陪伴之下,巡幸西苑時,看到小有殘破的地方,慈禧太後總是手指着說:“這兒該修了!”
而扈從在側的恭王,亦總是闆起了臉,挺直了腰,用暴厲的聲音答一聲:“喳!”
同時,慈安太後又常會接下來說:“修是該修了。
就是沒有錢,有什麼法子?”
這叔嫂二人一唱一和,常使得慈禧太後啞口無言,生了幾次悶氣,唯有絕口不言。
然而,了解慈禧太後的人知道,她是決不輸這口氣的,而現在正是可以出氣的時候。
慈安太後暴崩,恭王被黜,再沒有人敢當面谏阻。
醇王當然亦不會贊成,但是,慈禧太後不會忌憚他,他亦不敢違背慈禧太後的意思,所以無須顧慮。
這話如要實說,便成了當面罵人,因而許庚身不能提到恭王。
此外,内務府認為時機絕妙的理由是:皇帝将要親政,而慈禧太後年過半百,且不說頤養天年,皇帝該盡孝思,就拿二十多年操勞國事而論,崇功報德亦應該替她好好修一座園子。
“偏有這些道理!”醇王苦笑着說,“就算有道理,也不能在這時候提。
國事如此,我想上頭亦決不肯大興土木來招民怨的。
”
“那當然要等和下來以後才談得到。
”
“和!”醇王大聲問道:“什麼時候才和得下來?就和,也不能喪師辱國。
我看,他們是妄想!”
“是!但願他們是妄想。
”
這句話意味深長,醇王細細體會了一下,慨然表示:“不行!他們敢起這個念頭,我一定要争!”
“說實在的,王爺也真的非争一争不可了!且不說眼前戰事正急,軍費浩繁,就算化幹戈為玉帛,能和得下來,為經遠之計,海軍亦非辦不可,那得要多少經費?”
“是啊!”醇王瞿然問道:“這得及早籌劃,至少也得五六百萬。
”
“何止?”許庚身大搖其頭,“我算給王爺聽。
”
他是照北洋已支用的海防經費來作估計。
照李鴻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