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接誰啊?本朝不立儲,不能說是去接太子,‘大阿哥’三字不祥,又不能直接叫名子,該怎麼稱呼呢?莫非就稱‘醇親王載沣長子’,那又太亢了!”
“暫稱攝政王世子。
”張之洞問道:“如何?”
“也好!反正隻是暫稱。
”奕劻問道:“是請旨特派專使呢?
還是咱們一塊兒去?”
“派專使要請旨,耽誤工夫。
”世續說道:“不如一塊兒去!”
“是不是要上内閣?”張之洞問。
這是指大學士孫家鼐、協辦大學士榮慶而言,世續答說:“不必!咱們面承懿旨,名正言順,似乎不必節外生枝。
”
“奉迎是軍機全體,不過,不能不另外帶人去照料。
”袁世凱說:“我看内務府應該派人,皇後宮中管事的太監也不能少。
”
“這話也不錯。
且等攝政王來了再議。
”奕劻突然想起,茫然的問:“請脈的結果怎麼樣?”
沒有人答他的話。
想來他還不知道皇後在瀛合侍疾,未曾召醫,所以亦未請脈,這自不便明告,但不妨派人到内務府公所去問一問。
内務府大臣都在等待“大事出”,堂郎中與幾個比較紅的司官,也跟堂官在一起,不時小聲商量或交換消息與意見,同時有個不斷被提起,而一直沒有結論的絕大疑難,倘或兩宮同時駕崩,兩樁大事怎麼撕擄得開?
及至軍機派人來問請脈的結果,才記起還有四位醫生在待命。
于是公推手段最圓滑的繼祿去應付此事。
到得四醫休息之處,先問蘇拉:“伺候幾位用了飯沒有?”
“用過了。
”
“好!”繼祿這才轉臉說道:“諸位老爺們久候了!我替諸位到内奏事處探個消息,看是什麼時候請脈。
”
說着,不待答言,揚長而去。
不久,搖搖擺擺又踱了回來。
“内奏事處說:皇上今天沒有言語,你們大人們做主。
我何能做主?你們諸位老爺們坐坐吧。
”說完又走了。
“不知何所為而來,不知何所為而去。
”呂用賓搖搖頭,大不以為然。
杜鐘駿正要答言,隻見太監匆匆而來,一進門便說:“皇後傳替皇上請脈。
”
于是四醫同時起立,杜鐘駿坐近門口,領頭先走;跟着那太監迤逦來到瀛台藻韻樓。
以前請脈都在外間,這次是直入内寝,杜鐘駿一看,不由得鼻子發酸,眼淚奪眶而出,趕緊低下頭去,用手背擦掉。
原來皇帝直挺挺地躺在沒有外罩的一張闆床上,所謂“禦榻”與蓬門筚窦的“鋪闆”無異。
下面墊的是一床舊氈子,身上蓋一床藍綢被,又舊又髒,床前一張方凳,上有三本醫書,一隻沒有蓋子的蓋碗,内有半碗茶汁。
這就是富有四海的天子的寝宮?杜鐘駿心想,不是眼見,決不會相信!
雖然皇帝是僵卧在那裡,杜鐘駿仍按規矩行完了禮,方始上前請脈,剛把三指搭到腕上,瞑目若死的皇帝,突然縮手驚醒,眼睛、鼻子、嘴唇,一齊亂動。
杜鐘駿大吃一驚!這是肝風的征象,如果眼睛一閉厥了過去,再無甦醒之時,說起來皇帝是死在他手裡,這個罪過如何擔當得起?因而趕緊退出。
等周景焘、施煥、呂用賓次第診過了脈,回到内務府公所,仍舊是杜鐘駿先開口:“今天晚上一定過不去!方子不必開了。
”
“你們三位呢?”增崇問道:“怎麼說?”
“拖時辰而已!”施煥答說:“神仙都救不活了!”
“所以,”周景焘接口:“不必再開方子。
”
“方子一定要開。
不管怎麼寫都可以。
”增崇看着奎俊與繼祿:“是嗎?”
“對!方子一定要開。
”那兩人同聲回答。
杜鐘駿不再争辯,提筆寫了八個大字:“危在眉睫,拟生脈散。
”
“生脈散是什麼藥?”
“禦藥房自然知道。
”周景焘代答:“人參、麥冬、五味子煎好,代茶喝。
”
增崇還待再問,發現窗外來了一名太監,急急迎了出去,因為這名太監是福昌殿來的。
果然,指名召施煥、呂用賓為慈禧太後請脈。
等增崇帶着施、呂二人一走,奎俊說道:“兩位既說皇上過不了今晚,總不能沒有大夫伺候,恐怕今天要歇在這裡了!”
杜鐘駿與周景焘黯然無言,心裡不免惴惴,不知道皇帝駕崩,會落得怎樣一個處分?
※※※
施煥與呂用賓幾乎是一路吵着回來的。
兩個人的神氣都很難看,而況宮禁嚴肅,能這樣不顧規矩,可見事态嚴重,所以奎俊和繼祿急急迎了上去,探問究竟。
原來兩人用藥不同。
施煥主張用烏梅丸,而呂用賓以為攻伐太過,認為用附子理中丸,酌加黃連為妥。
“一定得用烏梅丸!”施煥斬釘截鐵地說:“如果服我的藥,還有一線生機。
”
聽得最後這四個字,無不心頭一震!原來慈禧太後也到了“危在眉睫”的時候。
同時亦都恍然于施、呂二人何以争得這麼厲害?倘能保住慈禧太後的“一線生機”,那就富貴逼人來,推都推不掉了!
就在這時,增崇從軍機直廬回來,排解地說:“兩位不必鬧意氣!上頭有話,請施老爺把烏梅丸的方子先開出來,送上頭看了,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