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牽招:“他們是什麼人?”
牽招沒有絲毫緊張表情:“主公不必擔心,不過是尋常牧民,從漠北過來的。
鮮卑鬧内亂,他們的部落被人殺散了,逃難途經此地。
”昔日檀石槐以武力統一鮮卑,又東敗夫餘,西擊烏孫,北逐丁零,南擾漢邊,其領地東西一萬二千餘裡,南北七千餘裡,網羅山川、水澤、鹽池甚廣,又在各處委派小部落首領進行管轄。
可檀石槐這個鐵腕人物一死,那些首領就開始各自稱王,不但殺了檀石槐的兒子,還互相殘殺争奪草原單于之位。
那種你死我活的争鬥,與中原漢地曹操、袁紹、袁術、呂布等人的厮殺幾無分别。
既然不是敵人,曹操也寬心了,饒有興趣道:“你再替我問問他們,現在鮮卑各部誰的實力最強。
”
“諾。
”牽招又跟那倆漢子叽裡哇啦了幾句,轉身禀報,“現在最強的首領叫轲比能,原本隻是别人手下的小頭目,後來陡然而起吞并了七八個部落,手下有數萬勇士,牛羊馬匹數不勝數。
剩下的部落都聯手對付他,仍處于下風。
”
曹操聽罷竟不禁生出些感慨,轲比能的經曆與他自己何其相似?當年他也隻是讨董義軍中一個沒有正經名分的将領,後來占據兖州,奉迎天子,官渡戰後陡然強大,再後來袁尚兄弟、高幹、劉表聯手都鬥不過他。
想至此曹操笑了:“中原漢地是我曹某人,塞外之地是他轲比能,是不是有朝一日我們倆也得較量較量啊!”
閻柔湊了過來請示:“這幾個鮮卑人該如何處置?”
曹操眯了眯眼睛,舉起手來剛比劃出“殺”的動作,聽身後有人阻攔:“明公且慢!”
“田先生,有何賜教?”
田疇已看得清清楚楚:“上天有好生之德,這幾個人隻是鮮卑族尋常百姓,明公何必誅戮?”
“不殺他們隻恐洩露軍情。
”
“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
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
鮮卑人頗重信義,明公若以仁義相待,他們豈會出賣您?何況他們未必會與烏丸相遇,也未必會洩露軍機。
”
“即便如此,咱們身涉塞外,還是小心為妙啊!”
田疇抱拳拱手,一臉正色:“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
明公艱苦跋涉所為安定邊疆撫慰百姓,妄動殺戮豈非本末倒置?”
曹操聽他滿口仁義,不願再與他嚼舌,便揶揄道:“好吧,就依先生之言。
”又在閻柔耳畔嘀咕兩句,信步走開了。
在侍衛驅趕下,河邊的士兵都散開了。
曹操舉目前瞻,見河對面已沒有什麼險山,草木低矮甚是平坦,以後的路似乎好走多了;又見張繡也正駐馬河邊向前眺望,搭讪道:“張将軍一路開道勞苦功高,今天不走了,下馬歇歇吧。
”
不知為何,張繡竟沒有回答。
曹操湊上前又道:“将軍在看什麼?”還是沒應答。
曹操覺出不對勁了,走到他身邊——但見張繡面如死灰,胡須枯黃,嘴巴微張着,雙眼空洞地望着前方。
這一路天氣燥熱又無敵人,其他将校都脫了铠甲,唯有他盔明甲亮一絲不苟。
此刻他騎在馬上,手裡還握着他的銀槍,槍尖直挺挺插在一塊大石頭上,似乎是借此撐住整個身子;他的西涼寶馬也訓練有素,馱着主人站在那裡,竟一動也不動。
曹操忽然感到一陣恐懼,踮起腳尖擡起手哆哆嗦嗦在他面前晃了兩下——已經氣絕身亡!
“來人呐!”他撕心裂肺地嚷了起來,“張将軍死了!”
所有人都震驚了,田疇、邢颙等人都圍了上來。
最感驚愕的莫過于先鋒營鮮于銀、齊周等部将,初時一愣進而伏地痛哭:“将軍啊……你怎麼就這樣去了……”
“别哭了!”曹操忽生一陣惱怒,“主将都死了,你們竟然不知!還有臉哭!到底是怎麼回事?”
鮮于銀是鮮于輔的族弟,臨時撥給張繡調遣的,跪爬了兩步泣不成聲:“張将軍出征之日身體就不好,這十多天又上吐下瀉,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還要指揮開路……”
“既然如此何不早報我知?”曹操氣憤不已,“病情嚴重就該撤回去休養啊!”
“他不讓我們講啊!”鮮于銀連連叩首,“他總是說過幾日就好,又是個好勇要強的性子。
剛才還跟我們幾個說話呢,誰知道這麼會兒工夫就……唉……”
曹操看着這幫衣衫褴褛痛哭流涕的将校,又回頭瞅了眼死于馬上盔甲俨然的張繡,似乎明白了——他早就預計到自己會死,所以始終不肯卸甲。
是啊!真正的将軍是要死在軍中的!哪怕盔甲不齊,哪怕落馬倒地,對他而言都是侮辱。
回想起來,正因為他是害死我兒子的兇手,所以更要事事沖在前頭,即便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與其說是對我的報答,不如說這是一種示威,他想叫我明白,他張繡絲毫也不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