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插回箭壺,擡頭問:“宋仲子先生來了嗎?”
“屬下在。
”一位年近六旬的長須文士從人群中擠出來。
宋仲子名宋衷,是荊州大儒,曾校注《周易》《法言》,修撰《五經章句》,他許多門生都在州中供職,還有人自蜀中千裡迢迢跑來求學。
劉表雖任命他為從事,卻是為了自擡身價,從不勞他辦事。
“宋先生,有件事想請您辛苦一趟,但可能會有危險。
不知您是否願往?”蒯越十分客氣。
“異度何必客套,上支下派理所應當。
”
“好。
”蒯越拉住宋衷手腕,“咱到後堂去,我詳細告訴您。
”
蒯越這一走,剩下的人更無所顧忌了,降曹已成擺上桌面的話,甚至有人把喪服都脫了,開始讨論曹操會給他們什麼官,在襄陽的産業該如何安排。
頓足捶胸已變喜笑顔開,痛哭流涕化作彈冠相慶……
劉備南逃
劉備駐軍的樊城位于漢水北岸,是南陽郡鄧縣轄下的一座小城,但此城與襄陽隔水相峙,是拱衛荊州核心的軍事要地。
而劉琦駐軍的江夏雖然離襄陽較遠,但處于漢水、長江交彙處,是防衛孫權的沖要所在。
這兩處一個在北,一個在東,但有了漢水溝通就能聯為一體,無論哪邊出現危機,另一邊都可以憑借水路及時增援。
不過凡事有利就有弊,如果樊城與江夏的守軍立場轉變,也可以兩路配合威脅襄陽。
所以諸葛亮為劉琦獻計出鎮江夏之後,劉備也很适時地提出移駐樊城。
這樣對外而言便于防禦曹操、孫權,對内也是因為劉表命不長久,一旦他撒手歸天,劉備可以打着幫劉琦争位的旗号雙管齊下争奪襄陽,進而反客為主控制荊州,實現諸葛亮所謂“跨有益荊,保其岩阻”這一設想的第一步。
所以從表面上看,劉備主動栖于劉表監視之下,實際卻大有玄機。
但他萬沒想到,最不利的情況出現了——曹操南侵,劉表猝死,遠憂近慮同時發生。
曹操的奇襲打亂了南陽部署,緊接着,颍川七軍也跟着大舉進犯。
堵陽失守,博望失守,西鄂失守,宛城被圍……不利的戰報接連不斷傳至樊城,大批難民也似洪水般湧來。
襄陽方面蔡瑁、蒯越已将劉表下葬,擁立劉琮繼任鎮南将軍、荊州牧,分給劉琦的隻有一個成武侯的空頭銜;劉琦聞訊大怒,擲印于地,點齊人馬要與兄弟拼命,但還沒離開西陵就接到奏報,曹操别部已逼近江夏郡界,劉琦自顧不暇隻能作罷。
劉備陷入兩難的抉擇——北上救援難度很大,南陽兵敗如山倒的态勢已經出現,而且也沒接到劉琮的指示。
若撕破臉面南下奪襄陽,沒有劉琦配合,自己這一萬多兵很難成功,就算僥幸拿下城池,來得及穩定人心,抗拒曹操嗎?劉備與諸葛亮商議良久得出一個結論,當前唯一出路隻有摒棄私念,與劉琮、劉琦團結起來,以漢水為屏障阻擋曹操。
若不把外敵遏制住,誰的日子也好過不了。
劉備立刻行動,一方面遷移新野的士兵、百姓到樊城,準備憑水戍守;另一方面給劉琮寫信,進獻禦敵之策;又派徐庶去把屬下家眷接到軍中,防止被曹軍虜獲。
可發往襄陽的書信如同石沉大海,劉琮沒有絲毫反應,大敵當前也不知荊州衆臣忙些什麼,竟對惡化的局面置若罔聞。
他左盼右盼終于盼來了宋衷,但帶來的并非禦敵命令,而是塌天噩耗——劉琮已暗中降曹,命劉備解除防衛準備繳械。
普天之下任何人都可以降曹,唯獨劉備不能。
他當年在徐州舉兵叛曹,又參與了“玉帶诏”之事,若再落到曹操手中,焉有活命之理?劉備聞聽此訊猶如五雷轟頂,愣了片刻繼而暴跳如雷,指着宋衷鼻子吼道:“你等豈能如此行事?既有降意就當速告我知,如今大禍臨頭才告訴我,你們安的什麼心啊!”
宋衷眼裡的劉備素來是風度翩翩舉止潇灑,哪見過他如此暴怒的一面?哆哆嗦嗦道:“還請玄德公體諒。
主公和蒯異度命我轉告您,他們會替您在曹公面前美言,一定……”
“住口!”劉備不容他說下去,“叫我降曹?還不如幹脆斬了我,把腦袋給曹賊送去!”
宋衷見他須發皆張,額頭的青筋都迸起來了,吓得連連後退,一不留神摔了個仰面朝天。
劉備兀自不饒,從親兵手中搶過把佩刀,蹿過去攥住宋衷衣領,将刀壓在他脖子上:“宋衷啊宋衷,你分明是來給我‘送終’的!我先殺了你,然後再跟曹軍拼命!”
宋衷一介文人,驚得魂飛魄散,躺在地上體似篩糠:“将軍不可!将軍饒命!此乃蒯異度所謀,與我無幹呐!”
諸葛亮就在旁邊站着,一見劉備要殺宋衷,趕緊勸道:“刀下留……”話未說完就見刀光頓閃,咔哧一聲剁了下去。
宋衷一聲慘叫把眼一閉,卻未感到絲毫痛楚,睜眼再看——原來刀尖擦着自己耳根子插在地上。
劉備生氣歸生氣,心裡卻不糊塗,起身喘了口粗氣:“殺了你也難消心頭之恨。
似你這等賣主求榮、貪生怕死之輩,我還嫌你髒了我的刀呢!滾!”
“謝将軍不殺之恩……”宋衷也顧不名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