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壇摸爬滾打幾十年的政治高手來說,這點羞辱算得了什麼?
司馬懿不僅不生氣,還熱情地招待被派來送女人衣服的漢使。
他避而不談兩軍交戰之事,而是和顔悅色地詢問諸葛亮的飲食及軍務的繁簡情況,那位漢使倒也誠實,說:“諸葛丞相早起晚睡,軍中凡是處罰在二十以上的,丞相都要親自過問。
所吃的飯食,每天不過數升。
”
司馬懿聞言,長松一口氣,說:“諸葛孔明食少事煩,其能久乎?”
司馬懿的部将們見諸葛亮如此侮辱他們的主帥,皆怒不可遏,認為司馬懿膽子太小,紛紛要求出戰。
在諸将面前,司馬懿也裝出氣憤的樣子,給魏明帝寫了份奏表,請求與諸葛亮決戰。
魏明帝心領神會,乃令使者辛毗持節來到司馬懿軍中,傳喻司馬懿不得出戰。
諸葛亮聞知司馬懿千裡上表請戰,對部将姜維道:“司馬懿本無戰意,隻是其部下紛紛要求出戰,為了安撫部衆,才做出如此舉動。
将在軍,君命有所不受。
如果他與我決戰能夠得勝,豈能千裡請戰?他以我軍遠道而來,千裡運糧,利在速戰即決,因而欲使我師老兵疲,再乘我糧盡軍退之時發動進攻。
不用說魏主不允許他出戰,就是令之出戰,他也不會出來。
”
使諸葛亮略感心安的是,因為運糧部隊使用他發明的“木牛流馬”,每天都有糧食從成都平原上運來。
而且,諸葛亮令軍隊在這一帶屯田,已曆時兩個多月,待麥粟成熟,糧草問題可望基本得以解決。
令諸葛亮感到憂慮的是,他的身體狀況越來越糟。
自出征以來,他的飯量銳減,形體日漸消瘦。
如果一直這麼拖下去,恐怕司馬懿拖也能将他拖死。
兩軍就這麼在武功一帶對峙着。
入秋之後,忽有消息傳來,說吳主孫權本來遵守與蜀漢的協定,在諸葛亮兵出岐山之時,同時舉兵北伐。
蜀漢大兵剛出動,魏明帝便下诏親征東吳。
魏将滿寵在對吳作戰中初戰告捷,焚毀了吳軍的攻城戰具。
孫權聞知魏明帝親征,加上吳軍忽然疾病流行,知事不可為,遂連夜退兵。
諸葛亮得知吳軍已退,怅然良久,竟至暈倒,從此遂卧床不起。
時為蜀漢建興十二年(公元234年)八月。
孔明之病,完全是憂勞所緻。
十餘年來,諸葛亮集軍政大權于一身,太過自信,對誰都不放心,夙興夜寐,事必躬親,終于積勞成疾。
甚至,他還不辭辛苦親自核對有關部門的賬本。
主薄楊顆曾勸道:“為治有體,上下不可相侵。
譬如一個家庭,主人令奴仆負責耕種,令婢女負責做飯,所養的雞管着早晨打鳴,狗負責監視有無盜賊,馬的任務是充當交通工具。
這樣一來,家中百事俱興,主人所求皆足,可以高枕無憂。
如果主人什麼事也去幹,為了些小事勞累不堪,結果卻什麼也做不好。
這難道是其智力不如奴婢雞狗嗎?他是不會當家作主啊。
所以,古人稱坐而論道者為‘三公’,作而行之者為‘士大夫’。
當年丙吉(西漢宣帝時的丞相。
一日,丙吉出行,見路上有人鬥毆,死傷者橫在道中,丙吉對此置之不理。
再往前走,發現有人趕牛,丙吉便派人去問牛喘氣是否很粗。
随從不解,問他何以不問鬥毆者死人多少而關心牛喘氣,丙吉說,處理打架鬥毆之事自有負責治安的官員管,做宰相的應關心氣候是否正常、陰陽是否協調。
如果牛喘氣粗,說明天氣轉熱,不利農時。
)不問橫道死人而憂牛喘;陳平(漢高祖的開國功臣,惠帝、文帝時任丞相)不知道府庫中的錢糧數目,說此等事他不需要知道,自有主管此事的官員。
他們都是達于位份之體的人。
您治理國家,竟親自核對簿書,汗流浃背,不是太辛苦了嗎?”
諸葛亮聽了楊顆的勸告,雖也認為言之有理,但還是事必躬親。
他認為,劉備死前,将國事托付于他,他隻有兢兢業業,盡心盡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才能報答劉備對他的知遇之恩。
長星墜落前營:孔明之死有何傳說?
諸葛亮卧床不起的消息傳到成都,蜀漢後主劉禅忙派尚書仆射李福至前線探視諸葛亮的病情。
李福來到諸葛亮軍中,轉達後主劉禅的問侯,并代劉禅向諸葛亮請教軍政大事,數日後方才告辭,回成都複命。
過了幾天,李福半途而返。
諸葛亮心知其意,道:“我知道你還會回來的用意。
前幾天我們雖然談了許多,但還有所不盡。
你此次回來,是來與我訣别的吧?”
李福兩眼含淚,欲言又止。
諸葛亮繼續說:“你所要問的事,蔣公琰(蔣琬的字)是勝任的。
”
李福見諸葛亮已知自己的返回之意,便說:“上次我沒有請示您這個問題,這次回來就是想問丞相,在您百年之後,誰能繼任。
請問蔣琬之後,還有誰可繼任?”
諸葛亮答道:“費文偉(費祎的字)可以勝任。
”
李福又問:“費文偉之後呢?”
這時,諸葛亮已經閉上眼睛,沉思良久,不再回答。
李福隻好默默站起,回成都向劉禅轉達諸葛亮的遺命去了。
李福走後,諸葛亮抱病巡視軍營,然後将長史楊儀、司馬費、将軍姜維叫來,開始安排後事。
他最擔心的,是司馬懿在他死後乘機發動進攻。
所以,他密囑楊儀等人,在他死後,密不發喪,悄悄将軍隊退至漢中。
退軍事宜,由楊儀總負責,魏延負責斷後,姜維次之。
然後,諸葛亮開始給劉禅寫遺表。
北伐以來,諸葛亮曾給劉禅上過兩次表奏,即千古擅名的“前後出師表”。
這一回是諸葛亮寫給劉禅的最後一表。
他最不放心的是劉禅親小人、遠賢臣,使蜀漢基業毀于一旦。
每次上表,他都要苦口婆心地再三叮囑。
此次亦然。
他先勸告劉禅今後要“清心寡欲,約己愛民,達孝道于先皇,布仁恩于宇下;提拔幽隐,以進賢良;屏斥奸邪,以厚風俗”,然後再說自己身後的家事:
“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弟衣食,自有餘饒。
至于臣在外任,無别調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