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漸漸好轉,但曹操心裡清楚,危機實際上越來越嚴重。
袁紹此時都用不着再來打,饑餓和嚴寒就可以把曹軍消滅掉。
曹操獨對孤燈冥思苦想,還是沒有破敵的萬全之策,最後索性放開了——能盡的力已經盡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大不了耗到最後拼個魚死網破倒也幹淨!
想至此他懶得琢磨了,把燈一吹,拉過被子蒙頭就睡……恰在半夢半醒之間,隐約聽到帳外傳來許褚粗重的呵斥聲:“你們真不曉事!怎麼把細作拿到中軍營來了?主公剛剛睡下,别在這裡搗亂,把這厮拉出去砍了。
”
緊接着有一個尖細的嗓子嚷道:“我不是細作!我要見你們主公,快快給我通禀!”曹操閉着眼睛躺在卧榻上,聽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又一時想不起是誰,強撐了一天,困意剛剛襲來,便也懶得再想,翻個身繼續睡,又隐約聽到許褚傳了命令:“别鬧了,不管是不是奸細暫且押在後營,主公已經睡了,有什麼事明早再說。
”
哪知那個尖銳的聲音越發響亮:“放屁!我辛辛苦苦跑來了,他還敢睡大覺?曹阿瞞!你這狗東西還敢跟老朋友擺架子,快給我滾出來!曹阿瞞……你出來啊……”緊接着吵吵嚷嚷亂成一片,似乎衆親兵聽他直呼主公小名,都憤憤不平動起手來。
曹操初聽之下還覺煩躁,蒙上腦袋繼續睡,可後來聽那人叫出自己乳名,一猛子坐了起來,疲勞困倦一掃而光。
普天之下不論場合、不論身份,敢公然直呼他小名的隻有一個人——許攸!
放手一搏
“哎呀!來的可是子遠賢弟嗎?”曹操大喜過望,連鞋都沒顧得上穿,赤腳奔出帳篷。
許攸被當成細作拿住,繩捆索綁跟個粽子似的,還被四個兵丁押着,一見他出來了,撇撇嘴道:“哎喲哎喲,還叫賢弟呢……你弄錯了,我是奸細。
”
“子遠肯來,吾事就矣!”曹操知他素來傲慢淩人,連忙過去作揖,“你别跟我玩笑了……松綁松綁!”
“且慢……”許攸不緊不慢道,“你軍中這些小子可口口聲聲說我是奸細,你看着辦吧。
”
曹操一門心思要向他打聽袁紹軍機,趕緊幫他發作:“誰說許先生是奸細?都給我掌嘴二十!”這幫當兵的才冤呢,竟抓了一個活祖宗來,不敢違抗命令,由許褚帶頭都噼噼啪啪扇自己耳光。
曹操親自趨身為許攸解繩索,卻半天弄不開,細看之下才發現結的都是死扣,想必這家夥不老實,又取過兵刃割了半天,這才把他放開。
許攸活動活動胳膊腿,這才作揖道:“公乃朝廷砥柱,吾乃一介布衣,何必謙恭如此啊?”
曹操聽他話是好話,卻帶着點兒酸溜溜的味道,笑道:“咱們是老朋友了,豈能以名爵分上下?”說着話緊緊拉住他的手,“走走走,咱們進去叙叙舊。
”
“等等!”許攸扭頭問許褚,“我的劍呢?還有馬呢?”
許褚雖瞧他不順眼,但看在曹操面子上還得忍氣吞聲:“大帳裡又不能騎馬,我替先生收着便是。
”
“你可别給我弄丢了。
”
“您那破劍劣馬誰稀罕啊?”
許攸一瞪眼:“放屁!我打袁營出來就剩這點兒家當了,豈能便宜别人。
”
四十多歲的人了,為人處事還這般刁鑽,曹操聽着不像話:“诶诶诶,這點兒小事就别計較了,我營裡戰馬多的是,回頭子遠想要哪匹牽哪匹。
”這才拉着喋喋不休的許攸進了大帳。
許攸還真不客氣,一屁股就坐到了曹操卧榻邊。
有親兵進來點上燈,曹操緊挨着許攸坐下,這才顧得上仔細打量他——許攸還是那副醜模樣,一對肉梗子眉毛更稀疏了,癟鼻子大厚嘴唇,七根朝上八根朝下的老鼠胡須,隻那雙又圓又亮的大眼睛透着精神,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眼角添了幾道魚尾紋,面頰也多了幾塊灰斑。
穿着灰黑色布衣,卻弄得渾身是土,發髻蓬松一臉晦氣。
曹操心中暗笑:看你這副德行,八成因為什麼事惹惱了袁紹,逼得走投無路才來找我吧!
曹操所料不錯,許攸确是因為與袁紹鬧翻了才來的。
他自跟随袁紹以來,創業河北倒也盡心盡力,可是傲慢自大又貪愛财貨的毛病卻始終改不了,仗着袁紹的寵信問舍求田招權納賄。
後來袁紹勢力擴大,河北的豪族士人都來投奔,尤其是冀州第一豪強地主審配給袁紹當了軍師,他豈能容忍許攸這個外鄉人在自己的地盤強占田園掠奪财貨?故而兩人暗地裡較勁,相互使絆子已經好幾年了。
前番曹軍突襲韓猛,燒了大批糧草辎重,袁紹派審配回河北籌備再運。
審配到邺城後趁機報複,以欺壓良民、霸占土地等罪名把許攸的子侄都抓了起來,還寫信至官渡曆數他種種罪過。
恰逢許攸向袁紹獻計二次奇襲許都,袁紹非但不納,又取出審配書信痛罵他一頓,将之貶為軍吏待罪從軍。
許攸越想越憋屈,料想即便戰勝曹操,自己以後的日子也好過不了,有審配從中作梗,欲救家眷子侄更是不可能,一氣之下離開袁營來投曹操。
許攸料定曹操欲破袁紹,必會禮待自己,索性把架子端足,撇着嘴滿臉傲慢道:“我這大老遠來的,還餓着肚子呢,你給我弄些吃的吧,我先歇會兒。
”說罷往卧榻上一躺,絕口不提用兵之事。
曹操正有求于他哪敢得罪,就容他占了自己卧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