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知青們得知他們的口糧是被村支書常貴私下截留時,都氣炸了,大夥都嚷着要收拾他,錢志民幹脆地說∶”打這老丫挺的一頓算了。
”蔣碧雲主張去縣委告狀,讓縣委派工作組來
調查。
鐘躍民卻不同意,他認為常貴此舉雖然很可氣,但石川村的現狀就擺在這裡,老鄉們都窮怕了,人一窮就難免想點兒邪門歪道,俗話說”窮生奸計”。
上次挨餓時,他和鄭桐到鄰村去偷雞,就屬于這種情況。
雖然沒偷着,但畢竟是動了邪念,要是為這點兒事就把常貴送進去,就顯得過份了,何況常貴家還有六個孩子呢,常貴要是進去了,這六個孩子誰養?更重要的是,要是全村的老少爺們兒都知道是知青們把常貴送進大獄,知青們就成了告密的小人,以後在村裡還怎麼混呢?
郭潔憤憤地說∶”那就便宜他啦?”
鐘躍民說∶”當然得警告他一下,吓唬吓唬就算了,這件事由我和鄭桐來辦。
”
鐘躍民和鄭桐專挑吃晚飯時去找常貴,他們鬼鬼祟祟地走到常貴家的窯洞外,鄭桐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對鐘躍民耳語道:“正吃飯呢,呼噜呼噜的喝粥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豬圈呢。
”
鐘躍民做了個手勢,高喊着:“常支書……”趁常貴還來不及回答,鐘躍民和鄭桐已推門闖了進去。
常貴一家正圍着炕桌吃飯,炕桌上的瓦盆裡堆着不少玉米面貼餅子,常貴和家人每人手捧個大海碗,裡面盛着野菜糊糊。
鐘躍民和鄭桐的闖進使常貴猝不及防,來不及把食物藏起來。
常貴有些驚慌,他應付着:“躍民、鄭桐,吃了麼?”
兩人齊聲道:“沒呢。
”
常貴言不由衷地說:“一起吃麼。
”
“唉,謝謝支書了。
”兩人脫鞋上炕,拿起貼餅子就吃。
常貴婆姨盛了一碗野菜糊糊遞給鐘躍民,鐘躍民擺擺手:“我們喜歡吃幹的,不喝稀的。
”常貴心疼地眨着小眼睛,盯着兩人在狼吞虎咽。
兩人風卷殘雲,盆裡的玉米面貼餅子轉眼就被吃光。
鄭桐撐得松開腰帶,他揉着肚子說:“常支書,我們來這麼多日子了,今天才吃上一頓飽飯,支書啊,你對我們知青太好了,我們怎麼才能報答你呢?”
常貴嘀咕着:“莫事、莫事。
”
鐘躍民抹抹嘴,又順手拿起常貴的煙袋裝煙葉,點燃後吸了一口才說話:“支書啊,你幾個娃?”
“六個,養不活啊。
”
鐘躍民關切地問:“你要是不在了,婆姨和娃有人管麼?”
常貴緊張起來,兩隻小眼睛緊緊盯着鐘躍民問:“咋回事?”
鐘躍民噴出一口煙道:“你收拾一下東西,有被子麼?帶上被子,對了,把你那件光闆皮襖也帶上,那裡面冷,多帶點兒衣服沒壞處。
”
常貴緊張地說:“躍民,你在說啥啊。
”
“支書,你的案子犯啦,縣公安局馬上要來咱村抓人了,支書,你長這麼大沒坐過小汽車吧?得,這回你可露臉啦,小車一坐,屁股一冒煙,全村的老少爺們兒給你送行,咱村誰那麼風光過?”
常貴呆了。
鄭桐插話道:“支書,你沒進過局子吧?我在北京進去過,哎喲,現在一想起來我就心裡哆嗦,一進去,人家二話不說,小繩兒一捆,蹭的一下,把我吊房梁上了,當時我就哭爹喊娘啦,受不了哇,誰承想,這還是最輕的,老虎凳你聽說麼?八塊磚一墊,你那腿就跟面條兒似的彎過來……”
鐘躍民推心置腹地說:“常支書,咱們爺們兒平時混得不錯,這事要是擱在旁人身上,我們才不管呢,你聽說了吧?這次我們去縣裡讨飯,把事情鬧大啦,縣裡正準備查處利用職權克扣知青口糧的村幹部,縣委書記還點了你的名,說石川村的常老貴最壞,克扣的最多,除了經濟上的問題,好象還有生活作風方面的問題,是不是?鄭桐?”
“沒錯,常支書,有人反映你經常利用職權調戲村裡的婆姨,還和村東頭兒的張寡婦有一腿,你糊塗啊支書,這年頭兒哪兒犯錯誤都不要緊,就是褲裆裡那東西不能犯錯誤,這次縣裡要嚴肅處理你,我們哥倆冒着生命危險來通風報信,是為了什麼?還不是因為咱爺們兒平時混得不錯嗎?”
鐘躍民接過話來:“支書啊,趁公安局的人還沒來,你有什麼後事要交待?你得快點兒說,你放心,你的娃就是我們的娃,我們吃幹的,就決不能讓他們喝稀的。
”
鄭桐附和道:“對,你的婆姨就是我們的……”
“鄭桐,你他媽輩份亂啦,支書的婆姨是咱們嬸子,咱們拿她當嬸子養,實在不行,咱就給嬸子再找個主兒,就算娃們姓了别人的姓,也比餓死強。
”
鄉下人經不住這麼吓唬,常貴吓得鼻涕眼淚都出來了,他結結巴巴地哀求道:“躍民啊,鄭桐啊,我……我是扣了你們的口糧,是……是扣得狠了些,可咱村不是窮嘛,鄉親們餓怕啦,我覺着,你們都是毛主席的娃,還能餓着你們?公家不能不管……”
鄭桐顯得很同情:“支書,你這次禍闖大啦,你明明知道我們是毛主席的娃,還敢餓着我們?這不是和毛主席他老人家叫闆嗎?按你這罪過,是公然對抗毛主席關于上山下鄉的号召,不槍斃也是無期徒刑,别說啦,你快準備準備吧,下輩子可得好好活人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