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李山東已經湊過去了:“副經理,您整天往維持會跑,為維持會辦事兒,就不在鋪子裡拿工錢了,是吧?”
宋懷仁被李山東噎得漲紅了臉,他正尋思着怎麼收拾李山東,一旁整理櫃台的夥任啟賢一本正經地說道:“副經理,您近來可是跟從前大不一樣了。
”
“你覺着,我哪兒跟從前不一樣了?”宋懷仁的注意力轉移了。
李山東搶着回答:“自打日本人進了城,有人連走道兒,都這樣兒……”
他誇張地比畫起來,學着螃蟹的樣子,橫着走。
任啟賢也撅起了屁股,點頭哈腰的,嘴裡念叨着:“太……太君……”
大家一陣哄笑,宋懷仁氣壞了,他“騰”地站起來,手一帶,紫砂壺“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碎了。
李山東收住笑容:“得,得,您别跟茶壺砸筏子,這鋪子裡的東西可都是東家置辦的。
”
徐海拿來笤帚,李山東接了過去,他在宋懷仁的腳底下掃着碎壺碴子:“宋會長,您讓讓,您讓讓啊……”
宋懷仁氣急敗壞,他惡狠狠地瞪着夥計們:“大家聽着啊,以前的事兒我不計較,就算過去了,往後說話都留點兒神,李山東,我要是再聽出你話裡帶刺兒,可别怪我不仗義。
”
鋪子裡一時鴉雀無聲,宋懷仁見壓住了陣腳,又坐回到椅子上,不知在吩咐誰:“沏茶!”
夥計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站着沒動,宋懷仁暴跳如雷:“哼,敢耍我?這是跟日本人叫闆,還反了不成?”
鋪子裡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誰反了?”張幼林邁進了門檻,他看了看衆人,話裡軟中帶硬,“咱是買賣人,做買賣、賺錢養家糊口是咱的本分,沒事兒别在鋪子裡扯閑篇兒,今兒個我跟大夥兒說明白,誰要是嫌榮寶齋的廟小盛不下他,趁早兒另謀高就,我張幼林不耽誤他前程。
”
大夥兒都不言語了,李山東瞟着宋懷仁,宋懷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王仁山走過來:“東家,制墨的事兒怎麼樣了?”
宋懷仁也趕緊搭讪着:“東家,您有事兒就吩咐,我去辦。
”
張幼林打量着宋懷仁沒好氣地說:“我也得抓得着你啊,這些日子你正經在鋪子裡待了嗎?”
“嗨,維持會那邊兒不是事兒多嘛。
”
“好啊,那邊兒事兒多你就先忙去,鋪子裡有我和王經理盯着就行了。
”張幼林不再理他了。
宋懷仁一聽話茬兒不對,趕緊往回找:“東家,眼下北平是日本人的天下,我出面兒當地區維持會長,咱鋪子也沾光啊,不就耽誤點兒時間嗎?時間還不有的是?大不了我拉點兒晚兒。
”
“哼!扯淡,有的人哪,就是烏龜進了鐵匠鋪――找捶!”李山東憤憤地把宣紙塞進櫃台裡。
宋懷仁裝沒聽見:“得,東家,就按您說的,我先忙乎維持會的事兒去。
”他走過張幼林的身邊,讨好地趴在張幼林的耳邊悄聲說道:“東家,去年夏天,您讓夥計往盧溝橋給29軍送飯的事兒,有人向日本人舉報了,可讓我給壓下來啦。
”
“這不都是公開的嗎,還用得着舉報?”張幼林感到詫異。
宋懷仁的眉頭皺了起來:“可别這麼說,這事兒要是讓日本人知道了,您身上可就是有砟兒了。
”
張幼林緩和了語氣:“噢,懷仁哪,這就對了,榮寶齋是我的,也是你的,是我們大家的,無論什麼時候,你得記着,咱們是中國人,是中國人就得互相幫襯着,對不對?”
宋懷仁趕緊就坡下驢:“東家,您放心,您還不了解我?我能吃裡扒外嗎?”
“行啊,要是這樣兒,副經理的位置我就還給你留着。
”
“您留着,留着,我快去快回。
”宋懷仁急匆匆地走了。
榮寶齋新開的制墨作坊在陶然亭附近一個中等大小的院子裡,靠東牆砌着幾個爐竈,爐竈上安着許多帶拐脖的煙囪,院子的背後是一片松樹林。
制墨師傅姚德有五十來歲,是個腆着肚子的胖老頭兒,他正聚精會神地從一節煙囪裡取煙,趙三龍扛着一大捆松樹枝走進來,姚德有過去看了看,搖搖頭:“三龍啊,你找的松樹枝兒太嫩了,你這一大捆也取不出多少煙來。
”
趙三龍擦着臉上的汗:“那得砍什麼樣兒的?”
姚德有放下手裡的煙囪:“我帶你去。
”
兩人向松林深處走去,趙三龍感歎着:“真沒想到,制個墨還這麼講究。
”
“這單是一行兒啊,榮寶齋不是賣墨的嗎,怎麼賣着賣着又想自個兒做了?”姚德有挺納悶。
“咱一夥計,哪兒知道東家是怎麼想的呀?讓幹啥就幹啥呗。
”趙三龍撿起地上的一塊土坷垃,向樹上的松鼠扔過去。
姚德有在一棵比他還粗的古松前停下,指着樹幹上滲出的松脂:“有松脂的古松最好,就砍這棵的。
”
趙三龍擡起頭瞧了瞧,往手上啐了口吐沫,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