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掌櫃的端坐在盛昌雜貨鋪後院的北屋裡,邊打算盤邊給霍震西報賬:“這批貨已經運進了庫房,昨天付的銀票,共計兩萬八千四百二十兩,貨物的種類是生鐵、硫磺、硝土……”
霍震西的心思并沒在這上面,他打斷了馬掌櫃:“我讓你找的那個德國商人找到了嗎?”
馬掌櫃放下賬簿:“霍爺,我正想跟您說這事兒呢。
我已經和這洋人見過三次面了,他同意賣給我兩百支來複槍,克虜伯的産品,交貨地點在西安,就是有一樣兒,價格太高,我談不下來,那洋人說,這是朝廷禁運的貨物,一旦被查獲恐怕得掉腦袋,既然風險大,價格肯定要高。
”
“價兒高也得買,槍是好東西,如今官軍都是清一色的火器了,我們總不能老是掄大刀吧?”
“我盡量談成吧。
”馬掌櫃往霍震西跟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霍爺,還有件事兒,咱們的人已經查出了康小八經常落腳的地方。
”
霍震西聽罷,興奮地一拍桌子:“好啊,這混蛋終于又露頭了,老馬,傳我的話,盯住了,千萬别驚動他!”
“康小八手裡可有槍……”馬掌櫃提醒着。
霍震西冷笑一聲:“知道,隻剩下一支左輪槍,能裝六發子彈,他充其量就這點兒能耐,如今我們也有槍了,我看他康小八還有什麼新鮮的?”
“霍爺,您打算怎麼處置康小八?“霍震西站起身:“找幾個高手,幹掉他,給馬文龍報仇!”
吃過早飯,張幼林正要外出,張山林從影壁後面匆匆走進院子:“幼林,你媽呢?”
“我媽出去了,您有事兒就跟我說吧。
”
張山林上下打量着他:“跟你說?算啦,我還是等等你媽吧。
”
“喲,叔兒,瞧您,還神秘兮兮的,您是不是路上撿着銀子啦?”張幼林嬉皮笑臉的。
張山林神情嚴肅:“去去去,别淨沒正經的,你呀,該幹嗎幹嗎去,我在這兒等會兒你媽。
”
“嘿,太陽真是從西邊兒出來了,您今兒怎麼這麼一本正經的?難道我爺爺的二少爺他改邪歸正了?”
張山林指着他的鼻子:“幼林,你就跟我貧吧,再這麼貧下去,什麼好事兒都耽誤了。
”
張幼林給張山林倒了碗茶遞過去:“能被耽誤的事兒肯定算不上好事兒,得,叔兒,我就不陪着您了,您慢慢兒等吧。
”說着,張幼林往院子外面走去。
“你幹嗎去呀?”
張幼林站住:“您有事兒都不告訴我,我憑什麼要跟您說呀?”
張山林沖着張幼林的背影氣急敗壞:“哼,還臭美呢,等着吧你!”
等來了張李氏,二人在堂屋裡坐定,張山林皺着眉頭:“嫂子,我說了,您可别生氣,給幼林提親的事兒……讓何家給駁回來了。
”
張李氏一驚:“怎麼駁回來了?”
“何老爺差人打聽了,說咱們幼林不是正經人,進過監獄,還和秦淮河出來的妓女不明不白的,他們何家的二小姐不能下嫁這樣的人。
”
張李氏騰地站起來,渾身的血都往腦門上湧:“我跟何老爺說說去,不願意就說不願意,也不能這麼糟蹋我們幼林啊!”
“嫂子,您坐下,何老爺說的也沒錯啊,幼林是進過監獄吧?和秋月姑娘一起招搖過市也是真的吧?”
聽到這話,張李氏坐下,不吭聲了。
張山林歎了口氣:“唉,何二小姐上趕着,可何老爺不同意也是白搭,我看,這門親事就吹了吧。
”
張李氏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幼林冤哪,親事沒成,還讓人把屎盆子扣在了腦袋上,這到哪兒說理去啊……”
何佳碧可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女子,她打定主意,要跟父親抗争到底。
她采取了絕食的方式,橫下一條心來,已經連續兩天了,硬挺着水米未進,把何啟瑞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何啟瑞中年喪妻,膝下兩個女兒,長女豔碧已經出閣,小女佳碧雖說從小就比較任性,但聰明伶俐、善解人意,一直是他的掌上明珠,隻是不知為什麼,在這件事上鑽進了牛角尖,怎麼勸都沒用。
何啟瑞心疼閨女,他親自到邊兒上的全聚德端來了京城新近流行起來的挂爐烤鴨,還精心挑選了幾樣鴨菜匆匆趕回,目送着環兒把食盒送進了女兒的閨房,他自己則站在窗下側耳細聽着裡面的動靜。
環兒把食盒打開,烤鴨擺在了桌子上,香噴噴的味道立刻在閨房裡彌漫開來。
何佳碧頭朝裡躺在床上正不住地流眼淚,小臉兒蠟黃,顯然并沒有被香味所打動。
環兒走到床邊,輕聲說道:“小姐,老爺讓你起來吃烤鴨。
”
何佳碧扭過頭:“你告訴我爸,不答應我和張少爺的親事,我就不吃!”
“小姐,你這是何苦呢,老爺都是為了你好,你也不能太由着性子來。
”環兒好言相勸。
何佳碧的眼睛一瞪:“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兒,出去!”
環兒撅着嘴出去了,何佳碧繼續頭朝裡躺在床上流眼淚。
“唉!”何啟瑞長歎一聲離開了窗子,心想,這樣僵持總不是個辦法,要是真鬧出點亂子可劃不來。
思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