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悶:“您……請我?”
額爾慶尼看見了牆上挂着的《溪山雨意圖》,他顧不上回答,走過去仔仔細細看了看,問王仁山:“王經理,這畫兒您收下了?”
王仁山苦笑着搖搖頭:“還拿不準呢。
”
“這就好,這就好。
”額爾慶尼不由分說,拉起張幼林就走。
在鴻興樓裡,額爾慶尼要了一桌子菜,張幼林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幹嗎呀?額爺,您是撿着金元寶啦?不行不行,今天這頓飯還是我請您吧。
額爾慶尼的臉一沉:“張先生,看不起我是不是?我吃過您多少回了,我自個兒都記不清了,什麼時候我在街上碰見您,您都沒讓我空過手,哪回不給個三塊五塊的?張先生,今兒個這頓飯我請定了,您要是不給我這面子,我就一頭撞在這桌子角兒上。
”
張幼林趕緊擺手:“别價,今兒個挺高興的,幹嗎說這個?行,聽您的,讓您破費了。
額爾慶尼的睑上這才有了笑容,他夾了一塊雞肉放進嘴裡,閉上雙眼,陶醉地咀嚼着:“這地方兒,我可有十年沒進來啦。
”
“還是當年的味兒嗎?”
額爾慶尼睜開眼睛,搖了搖頭:“換廚子啦。
”
“早就沒過去講究啦,您當是皇上在的時候呢?”
額爾慶尼又夾了一筷子鳝魚絲:“還是皇上在的時候好哇!”
張幼林心裡一琢磨,馬上就明白了:“我說額爺,您八成兒是淘換了件古董給賣了吧?要不然怎麼這麼高興?”
額爾慶尼的話匣子打開了,他顯得很神秘:“張先生,不瞞您說,我額爾慶尼算是時來運轉啦!有人上趕着和我合夥做古董生意,還甭說,真賺了幾筆,就說那回吧,琉璃廠東頭不是新倒手了一家兒古玩鋪子嗎?掌櫃的是個東北人,聽說這主兒跟日本人勾着發了财,闆上釘釘是個漢奸,這種人不坑白不坑,我弄了一個假宋瓶兒賣給這小子,他玩古董還倆眼兒一摸黑呢,咱掙了兩百大洋不說,這也算是抗日了。
”
張幼林聽罷,皺起了眉頭:“額爺,幹這事兒您可得留神點兒,萬一讓人家看出來,可不好下台階啊,我勸您……”
額爾慶尼打斷了張幼林的話:“看出來?沒那麼容易,幹這活兒我手底下有人,那活兒幹的,個兒頂個兒是高手,就說那個宋瓶兒吧,整個瓶子都是假的,唯獨瓶底兒和年款是真的,别說是這生瓜蛋子,您就是把當年造瓶子的人給請來,也保不齊給蒙了。
”額爾慶尼往張幼林身邊湊了湊,壓低了聲音,“張先生,您屋裡挂着的那幅倪瓒的《溪山雨意圖》,跟您實說吧,就是我們那作坊裡出來的,您可别上當……”
張幼林的心頭一熱,他看着蒼老的額爾慶尼,感慨萬千:“額爺,謝謝您了,來,咱們喝酒……”
宋懷仁路過煤市街日本嘉禾商社的門口,身穿日本和服的商社經理大島平治從大門裡走出來,用生硬的漢語殷勤地打招呼:“宋先生,你好!”
“哎喲,這不是大島先生嗎?咱可是有日子沒見了。
“宋先生,你的,進來坐坐。
”
“坐坐?好啊,坐坐就坐坐。
”宋懷仁随大島走了進去。
近來日本人的勢力膨脹,宋懷仁正想和日本人套點兒拉攏呢。
兩人在會客室坐定,宋懷仁問道:“大島先生,我聽說你們商社最近又添新業務了?”
“是的,宋先生消息很靈通,鄙商社增添了收購貴國古玩字畫的業務,今後還要請宋先生多多關照。
”
“好說,好說,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您說一聲。
”宋懷仁滿口答應。
“據我所知,貴國文物造假的曆史源遠流長,古玩字畫行裡充斥着大量的赝品,這項業務的風險很大。
”
“當然,這叫難者不會,會者不難,玩兒古玩字畫可不能瞎玩兒,否則有多少賠多少。
貴商社得有個掌眼的,哦,掌眼的就是鑒定的意思,是真是假一看就明白,還得說出道理來,不瞞您說,有這種本事的人,如今可是越來越少了。
”
“宋先生就是這種可以掌眼的人吧?”
宋懷仁聽大島這麼說,不覺心中一喜,順口就吹上了:“那倒是不假,您去琉璃廠打聽打聽,我宋懷仁在這行裡也是個泰鬥了,哪家鋪子收進什麼貴重的古玩字畫,都得請我過去掌掌眼。
”
“那太好了,今後少不了要麻煩宋先生……”
這時,宋懷仁透過門簾看見了額爾慶尼。
額爾慶尼穿着件做工考究的長衫,邁着四方步慢慢踱進來。
正在看書的商社副經理雄二勇夫擡頭看了他一眼,一個中國雇員迎上去:“這位爺,您是賣東西呢,還是買東西?”
額爾慶尼一副京城大爺的派頭,他打量了一眼雇員:“買東西我就不上你們這兒來了,我們中國什麼沒有啊?你們日本都有什麼值當我買的?”
“那您是賣東西了?”
額爾慶尼點點頭:“對喽,家裡東西太多,擺着又占地兒,大爺我得騰騰地方,這麼說吧,就算是我們家清出來的破爛兒,擱在日本也夠進博物館的資格。
瞧見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