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容益發可怕。
雖然如此,仍可以明顯地看出,慈禧太後在向皇帝努嘴,是努向左邊。
于是皇帝如鬥敗了的公雞似的,垂下頭來,看都不看,将一柄如意遞了給葉赫那拉氏。
這實在很委屈,也很沒有面子。
換了個嬌生慣養,心高氣傲的女孩子,亦許當時就會哭了出來。
然而葉赫那拉氏卻能沉得住氣,笑容自然勉強,而儀節不錯,先撩一撩下擺,跪了下去,方始雙手高舉,接受如意,同時說道:“奴才葉赫那拉氏謝恩。
”
皇帝沒有答話,也沒有說“伊裡”——滿洲話的“站起來”,隻管自己掉轉身去,走回原位,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
慈禧太後右眼下抽搐得更厲害了。
她心裡得亂,說不出是憤、是恨、是憂、是懼、是抑郁還是掃興?然而她考慮利害關系卻仍能保持清明冷靜,控制局面也依然有她的手腕。
皇帝的意向已明,将來“三千寵愛在一身”,自己的侄女兒,還是存着個心腹之患。
文宗當年對自己及麗妃的态度,就是前車之鑒。
轉念到此,她毫不猶豫地喊:“大格格!”
“在!”榮壽公主從禦座後面閃出來,靜候吩咐。
“拿這一對荷包,給長叙家的姊妹。
”
說完,她檢視排列在面前的五枝綠頭簽,取出其中第二、第三兩支,厭惡地往桌角一丢。
這就是“撂牌子”,江西巡撫的兩位小姐被擯了。
“恭喜!”榮壽公主将一對荷包,分别送到長叙的兩個女兒手裡。
兩人也是跪着接受。
年長的老實,忘了該說話,反倒是年幼的說道:“給皇太後、皇上謝恩!”站起來又請個安:“也謝謝大公主。
”說完,甜甜地一笑。
榮壽公主心情沉重,笑不出來,輕輕答一句:“謝我幹什麼?”随即轉身走回原處。
心情沉重的不止她一個人,滿殿皆是。
一個個面無表情,仿佛萬分尴尬而又不能形諸顔色似的。
大好一場喜事,鬧得無精打采,人人都在心裡歎氣。
福锟原是預備了一套話的,隻等“乾坤一定”,就要向慈禧太後與皇帝叩賀大喜。
見此光景,心知以少開口為妙,隻跪了安,帶着原來的五名秀女退出殿外。
“回宮吧!”慈禧太後說了這一句,什麼人也不看,站起身來,仰着臉往後走。
“老佛爺隻怕累了。
”李蓮英說,“坐軟轎吧!”
慈禧太後無可不可地坐上軟轎,照例是由皇帝扶轎杠,随侍而行。
李蓮英趁這當兒,退後數步,悄悄将乾清宮的總管太監黃天福一拉,兩個人輕輕地掩到一邊去交談。
“你看看!”李蓮英微微跌腳,“弄成這個樣子?你們在幹什麼!”
“實在沒有想到。
”黃天福痛心地在自己胸口插了一拳,“早知道萬歲爺一點都不明白老佛爺的意思,我不管怎麼樣,也得提一句。
可是,誰想得到呢?”
“事情糟到極處了。
閑話少說,你趕緊預備如意。
”李蓮英說,“你伺候萬歲爺換衣服的時候,提一句,千萬要多裝笑臉。
”
※※※
照旗人的規矩,呈遞如意是晚輩向長輩賀喜之意。
因此,立後之日,皇帝要向太後獻如意。
由于有此一場絕大的意外,黃天福再不敢怠慢,慈禧太後未回儲秀宮之前,就預備了一柄金鑲珊瑚如意,由間道先趕到宮前等候。
慈禧太後一到,先回寝殿更衣,黃天福趁這當兒将李蓮英的意思,說知皇帝。
都預備妥當了,才告訴李蓮英去回奏。
“老佛爺請出殿吧!萬歲爺等了好一會兒了。
”
“他還在這兒幹什麼?”慈禧太後冷冷地說道,“翅膀長硬了,還不自己飛得遠遠兒的?”
李蓮英不敢接她的話,隻說:“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外頭都在聽喜信兒呢!請老佛爺讓萬歲爺盡了孝心,就見軍機宣懿旨吧!”
這句“外頭都在聽喜信”,提醒了慈禧太後,宣旨太遲,可能會引起許多猜測,化成離奇的流言,教人聽了生氣。
因此,她接受了李蓮英的勸告,由寝殿出來,居中坐定,皇帝便滿面含笑地踏了上來,先請安,後磕頭,裝出歡愉的聲音說:“兒子叩謝皇額娘成全。
這柄如意,請皇額娘賞收。
”說着,從單腿跪在一旁的黃天福手中,連盒子取過如意,高舉過頂。
“難為你的孝心!”慈禧太後淡淡地說。
語氣與神态都顯得冷漠,而且也沒有接納皇帝所獻的如意。
榮壽公主看不過去,踏出來拿起如意,強納在慈禧太後懷中,才算消除了快将形成的僵局。
于是皇帝又陪笑說道:“請皇額娘賞兒子一天假,撤了書房,讓兒子好侍奉皇額娘好好兒樂一天。
”
“嗯!嗯!”慈禧太後轉臉向榮壽公主用微帶詫異的聲音:
“樂一天?”
榮壽公主裝作聽不懂她的話風,隻是湊趣:“老佛爺就傳懿旨,撤書房吧!讓漱芳齋的戲早一點兒開鑼。
今天備的戲多,晚了怕聽不完。
”
“好吧!”慈禧太後是那種懶于問事的懈怠神色:“我也放我自己一天假。
立後宣旨,就皇帝自己說給軍機好了。
”
“是!”皇帝答應着,站起身來,仍舊立在慈禧太後身邊,顯得依依孺慕地。
“你就去吧!”
等慈禧太後這樣再一次吩咐,而且聲音中似乎也有了暖氣,皇帝方始覺得心頭的壓力輕了些,答應一聲,退出儲秀宮,換了衣服,到養心殿召見軍機。
這時禦前大臣、軍機大臣,都已得到喜訊。
國有慶典,要穿俗稱“花衣”的蟒袍,好在事先都有準備,即時在朝房換穿整齊。
同時各備如意,有的交奏事處轉遞,有的當面呈送。
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