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足下主持了,今天我已不便再上去,請你在兩宮面前代為聲明。
”
瞿鴻玑沒有想到他竟有這樣子的沉着,神色肅穆地想了一會答說:“王爺的處境,确實很尴尬,有話我可以代奏。
”
“我沒有什麼話,隻請皇太後、皇上簡派大員徹查。
”
“王爺看派什麼人好?”
“這,”奕劻搖搖頭說:“我不便表示意見。
”
“那麼,”瞿鴻玑又問:“上頭如果問到段芝貴,該怎麼答奏?”
奕劻将原奏又拿起來看了一回,方始答說:“段芝貴是有功之人,出身不高,是另一回事。
日俄戰争那兩年,陪北洋的日本顧問,到火線去過好幾次,關外的情形很熟,跟日本人也有交情。
”
略停一下,奕劻再說:“徐菊人跟我商量,說這新設督撫,日本跟俄國一定處處跟中國為難,将來的糾紛必多,交涉也很難辦,總得人地相宜才好。
奉天借重唐少川,就是為此,黑龍江派了段芝貴也是這個意思。
如今既然有人參了,我亦不能再說什麼,請旨辦理就是。
”
“是了!請旨辦理。
”
※※※
“這段芝貴到底是什麼人?”慈禧太後問。
“據慶親王說,是有功之人。
”瞿鴻玑将奕劻的話說了一遍,加上自己的意見:“但如進用不以其道,怕從此開了幸進之門,關系不淺。
”
“你說進用不以其道,是說段芝貴真的行了賄?”
“不是!臣不敢這麼說。
”瞿鴻玑答說:“段芝貴沒有補過實缺,亦沒有送引見,就派任巡撫,過去尚無其例。
”
“是啊!”慈禧太後說:“道員放缺,都要先引見,如今居然有我跟皇上都沒有見過的巡撫,這不叫人奇怪?既然如此,應該先撤他的藩司。
”
“是!”瞿鴻玑問道:“朱筆‘徹查’,照規矩,至少簡派一位親王,一位大學士,請皇太後、皇上的旨意。
”慈禧太後略略想了一下吩咐:“派醇親王跟孫家鼐好了。
”
瞿鴻玑承旨退了出來,就在乾清宮西面,專為軍機休息用的闆屋中,拟了兩道上谕。
一道是:“段芝貴着撤去布政使銜,毋庸署理黑龍江巡撫。
”一道是:“禦史趙啟霖奏,新設疆臣,夤緣親貴,物議沸騰,據實糾參一折,據稱段芝貴夤緣迎合,有以歌妓獻于載振,并從天津王竹林借十萬金為慶親王壽禮等語,有無其實,均應徹查。
着派醇親王載沣、大學士孫家鼐确實查明,務期水落石出,據實複奏。
”
寫完又檢點了一番,正要裝匣遞上時,太監來宣召,指定隻要瞿鴻玑獨對。
原來慈禧太後心細,想起段芝貴既已無庸署黑龍江巡撫,遺缺便應另覓替人,要問的便是這件事。
瞿鴻玑當然也曾想到這一點。
本意要問一問徐世昌,另外照規制開列“一正兩陪”的名單,聽候朱筆圈定。
如今慈禧太後既已問到,不能無以為答,同時也覺得這正是為自己增添聲威的好機會,所以略想一想,便即答說:“江西藩司程德全,曾任吉林濱江道,資曆相當,人地相宜,可否請旨簡派?”
“程德全?”慈禧太後問道:“是四川人嗎?”
“是,他是四川雲陽人。
”
“什麼出身?”
“記得是廪生出身,他久任外官,很能實心任事。
”瞿鴻玑緊接着說:“他當濱江道,正是日俄戰争的那兩年,日本追俄國軍隊,打算開炮,程德全怕傷了百姓,拿身子擋住炮口不讓開,日本軍隻好依他。
”
“這樣說起來,真是個好官。
難得!難得!”慈禧太後贊歎不絕地:“就派他去。
”
于是又補了一道以程德全署理黑龍江巡撫的上谕,随即發了下來。
奕劻一看段芝貴的處分,冷笑說道:“還好,不是解任聽勘。
”
話一出口,不免失悔,何必有此為段芝貴不平的語氣?好得瞿鴻玑不在面前,牢騷也大可不必再發,當下起身就走,趕回府找那桐跟徐世昌去商量。
※※※
“不會有什麼風波,王爺請放心!”那桐安慰地說:“燮老中正和平,醇王決不會有意見,事情不難辦,隻是王爺的面子上難看了一點。
”
“這時候還管面子不面子!”奕劻問道:“孫燮臣那裡,是不是該招呼一下?”
“是!我跟菊人商量過了,他去最好!”
“對了,菊人辛苦一趟吧。
你去比較不落痕迹。
拜托!拜托!”
“王爺言重了。
”徐世昌說:“原是義不容辭的事。
隻是如何說法,先得跟王爺請示。
”
這有點故意作難的意味,奕劻不免尴尬。
照道理說,既然有求于人,便當開誠相待,然而納賄十萬之巨,說來自覺汗顔。
因而讷讷然地把張老臉漲得通紅。
見此光景,那桐替他解圍,“菊人,”他說:“君子可欺其以方。
”
這意思是在孫燮臣——文淵閣大學士孫家鼐面前,來個概不承認。
不過徐世昌不會那麼傻,表面上點頭同意,心裡已經想好了說法,孫家鼐問起案情,隻回他一個“不知其事”就是。
“還有件事呢,唉!”奕劻重重地歎氣:“這個畜生,替我惹多少禍!”
“畜生”當然是罵載振,“還有件事”便是載振納寵那件風流公案。
那桐答說:“這更不必王爺費心,把人送走就沒事了。
”
“喔,”奕劻問道:“回天津?”
“是!”
“可是……”
“王爺,”那桐知道他的意思,“當然會有妥當的安排,足能遮人耳目。
”
“那好!實在費心了。
”奕劻不勝傷感地說:“七十之年,遭此奇辱,想想這口氣真咽不下。
琴軒,你看着好了,京裡隻怕從此要多事了。
”
“也不盡然!”那桐毫不在乎地說:“騎驢看唱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