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對你多加關照。
讓-迪迪埃确實時不時會邀請我吃午餐,并且鼓勵我寫作,天知道為什麼。
“V,你得寫東西,”他經常這麼對我說,“寫作,呃,可能聽起來有點傻,但其實你隻要坐下來,然後……開始寫就好了。
每天寫。
不間斷地寫。
”
在他家裡,每個房間都堆滿了書。
我每次從他那裡回來都會抱走一摞書,是出版社的人給他寄的樣書。
他會幫我篩選出一些,并給我建議。
盡管别人都說他冷酷無情,我還是非常喜歡他。
他這個人極愛開玩笑,經常不顧别人的感受,但我無法想象他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指責G,就是指責我。
也許是父親對我撒手不管的緣故,長久以來,讓-迪迪埃在我成長的過程中給了我許多關愛。
我知曉他的孤獨。
在他的公寓裡,我見過一個被染成紫色的浴缸,因為某種嚴重的皮膚病,他每天都要在那裡面泡高錳酸鉀:他的臉和手一直在發炎,紅腫的皮膚上布滿泛白的裂紋。
這雙特别的手讓我着迷,因為它們握筆的時候是如此靈巧,盡管脊髓灰質炎導緻他的手扭曲變形。
稀奇的是,我從不讨厭他的外表,每一次親吻他的臉頰時我都滿心歡喜。
在這些折磨背後,在他冷酷的外表下,我知道他的内心其實既善良又溫柔。
“我敢肯定就是這個卑鄙小人,”G惡狠狠地說,“他一直都忌妒我,他就是個怪物。
所以他不能忍受别人同時擁有外貌和才華。
我一直都很讨厭他。
而且我确定他就是想睡你。
”
“但這個W,難道不會有一點太明顯了嗎?這樣就幾乎等同于直接寫他自己的名字了!”
我試着替可憐的讓-迪迪埃辯解,但内心深處卻也認為,無論如何,如果他想要把G送進監獄,他也不是不可能想出這麼一個狡詐的點子的。
“也很有可能是丹尼斯。
”G又說。
丹尼斯是個編輯,也是母親的朋友。
某天晚上他和其他客人一起在我家吃晚餐的時候,G也來了,他當即起身并且和G起了很嚴重的沖突。
母親不得不請丹尼斯離開,而他沒有任何猶豫就走了。
他算是極少有的,也可能是唯一的一個敢于插手G和我的事情并且公然對此表示憤怒的人。
他會因此寫這封匿名信嗎?不太像他的風格,真的……既然已經起了正面沖突,他又為什麼要采取如此小心翼翼的方式呢?
“也許,是我以前的班主任?她一直住在附近,我們來往也很頻繁。
我從來沒有跟她提起過你,但她可能在街上偶遇過我們,看見我們牽着手。
她看起來像是會對這種事進行抨擊的人……或者沒準是另一個編輯,馬夏爾,他的辦公室就在我們這棟樓樓下的院子裡,所以他極有可能多次看見我們經過?但我們幾乎不認識他。
他,算得上是母親的朋友嗎?”
我中學裡的同學?他們還沒成熟到能采取這麼複雜的方式。
不像是他們……
為什麼不會是我父親呢?自從他在醫院大鬧過一場後,我再也沒有聽到過他的任何消息。
幾年前,他曾經想過要開一家私人偵探事務所。
會不會他為了派人跟蹤他女兒,已經實施了這一計劃?我無法控制自己去思考這種可能性。
但我沒有對G說,或許連我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是,在内心深處,這個想法竟讓我感到一絲愉悅。
畢竟,父親不就是要保護女兒嗎?這意味着我對他來說還是重要的……但為什麼他要用匿名信這種迂回的方式,而不是自己去一趟未成年人偵訊所呢?荒唐。
不,這不是他的作風。
算了,誰知道呢,他總是如此令人捉摸不透……
兩個小時的時間,我們把所有認識的人都猜了個遍,連最不可能的情況都想到了。
在這首屆備戰會議接近尾聲時,我周圍親近的人都變得可疑了起來。
而與G不合的人裡卻沒有一個被懷疑是這封匿名信的作者。
裡面有太多關于我的細節了。
“隻可能是熟悉你們的人。
”G一邊下結論,一邊用冷冷的目光盯着母親。
G後來還被未成年人偵訊所傳喚了四次。
因為警察們後來又收到一連串類似的舉報信。
這些信件愈發陰險,愈發侵擾,且一連持續好幾個月。
G也讀到了其中的絕大部分。
對于我母親的朋友們來說,我和G的關系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但在這個小圈子之外,我們還是需要非常小心謹慎。
出門要盡量不引人注目。
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頭被圍捕的野獸。
始終被監視着的感覺讓我産生了某種偏執,與此同時還有持續不斷的負罪感。
在街上,我緊緊地貼着牆走,去G家繞的路也越來越複雜。
我們再也不同時到達,他先到,我則等半個小時再去。
我們再也不牽手走路。
我們再也不一起在盧森堡公園裡散步。
第三次被傳喚到熱斯夫雷堤岸後,當然,用警察的話來說,一直都是走個過場,G終于開始感到不安了。
某天,在他家床上待了一個下午後,我們匆忙地往樓下走,我走得急,差點撞上一對正在上樓的年輕男女。
我一邊向他們禮貌地問好,一邊繼續下樓。
當他們碰到G的時候,我聽見他們對他說:“M先生嗎?我們是未成年人偵訊所的。
”想必,就連警察也會收看電視上的文學節目,因為這兩個人盡管從未與G謀面,也立即認出了他。
“是我,”他用一種溫柔和放松的聲音回答道,“你們找我有什麼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