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女學生”,我便又出現在錄影棚裡,滿心期待地坐到觀衆席上了。
三年後,G還會再次參加這一檔節目,那也是讓他最“出名”的一次,因為至少他會在現場受到“質問”,而且不僅僅是一點而已!幾年後我在網上找到了當時節目的一個片段。
這期節目要比我參加的那期出名得多,因為在那年,也就是1990年,G不是去談論他那本無關痛癢的哲學詞典,而是為他最新出版的一卷私密日記辯護。
在網上還能找到的一個視頻片段中,著名的節目主持人逐一念出G在他的日記裡大肆吹噓的輝煌戰績,并以一種溫和卻不贊成的語氣對他的“小情人編隊”進行了一番奚落。
鏡頭切到其他嘉賓,他們都在笑,甚至都沒有假裝批評兩句,主持人爆發了,這次他毫不客氣地嘲諷道:“您可真是收集小女孩的行家!”到這兒一切都還正常。
G會心地笑着,漲紅了臉,裝作一副謙虛的樣子。
突然,其中一位嘉賓,也是僅有的一位,打破了這美好和諧的氛圍,她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的不滿實打實地表達了出來。
她叫丹尼絲·蓬巴蒂耶,是一名加拿大作家。
她說她感到十分震驚,法國的電視節目竟然允許這樣一個可憎的人物參加,他就是一個為戀童行為辯護并且親自實踐的變态。
提及G.M.著名的情人的年齡(“十四歲!”),她補充道,在她的國家,這樣離經叛道的事情是無法想象的,針對兒童的法律機制也更完善。
而且他書中的這些女孩們之後要怎麼走出這段經曆呢?有人考慮過她們的感受嗎?
G迅速給出了反擊,盡管我們還是能看出他對這些指控感到詫異。
他怒不可遏地更正道:“這裡面沒有哪個女孩是十四歲,她們是很年輕,但都至少要再長個兩三歲,完全是可以自由享受愛情的年紀。
”(不得不說,他很熟悉相關法律。
)緊接着他又說,她很幸運遇到的是他這樣一位有教養又懂禮貌的男人,他不會像她一樣去謾罵反擊。
最後,他慢慢地磨搓着自己的手掌,試圖用這種女性化的手勢讓人相信他的意圖是溫和的,說他提到的所有年輕女孩都從未對他和她們的關系心生不滿。
遊戲結束。
知名男性作家成功地戰勝了潑婦,後者更是被當作一名缺愛的女性,為這些年輕女孩比她更加幸福而感到忌妒。
假如G受到這些指責時我在場呢,假如它發生在我坐在觀衆席上安靜地聽他講話的那個晚上,我會作何反應?我會不會本能地為他辯護?在錄影結束後,我會不會試着向這位女作家解釋,告訴她她錯了,不,我不是被迫的?我會不會明白,她想要保護的,正是藏在觀衆裡的我,或是另一位我的同齡人?
然而在那一次,節目裡并沒有出現這樣的謾罵場景,也沒有不和諧的音符幹擾活動。
G的書非常嚴肅,不會給任何人留下把柄。
滿堂喝彩後,酒會就在後台舉辦。
G把我介紹給所有人,和往常一樣,他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這個舉動很聰明,讓人更加确信他文字的真實性。
少女們是他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沒有人會對此有一絲驚訝,也沒有人對G和我之間的差異感到尴尬,盡管我看上去明顯是個小女孩,光滑的臉頰上沒有化妝品,也沒有歲月的痕迹。
事後回想起來,我才意識到這位加拿大女作家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站出來,孤身一人反對整個時代對這種行為的縱容的。
如今,時移世易,而這一幕“質問”[原文為Apostrophes,既有“诘問、質問”之意,也是該電視節目的名稱,作者在此處使用了雙關。
],正如人們所說的,無論好還是不好,都成了電視中曆史性的“一刻”。
對了,在那之後的很長時間裡,G再也沒有被邀請參加過文學節目來吹噓自己征服女中學生的輝煌戰績了。
先是那些匿名舉報信,再是對兩人感染上艾滋病的恐懼——這接二連三的威脅讓我們的愛情更加堅固。
我們不得不遮掩、隐藏,躲避目擊者和忌妒者咄咄逼人的目光,當别人試圖将我的愛人送進監獄時,我會在法庭上大喊我愛他勝過一切……我們會在對方的懷抱中死去,皮膚潰爛,瘦得皮包骨,但一顆心仍為彼此跳動……和G在一起的生活簡直不能和小說更相似了。
那結局會是悲劇嗎?
我們一定會在某個地方找到一條可以遵循的道路。
這是道家的說法。
也就是正道。
言談有禮,舉止得體,感到自己在合适的時機處在合适的地方,一種毋庸置疑的感覺。
如此我們便能發現純粹的真理,在某種意義上。
十四歲的女孩,不應該有一個五十歲的男人等在校門口接她放學,也不該和他一起住在旅館裡,不該上他的床,在本該是下午茶的時間裡嘴裡品嘗的卻是他的陰莖。
這一切我都明白,盡管我才十四歲,但也并非完全沒有常識。
在這不尋常的生活中,我在某種程度上塑造了一個全新的自我。
但另一方面,當沒有任何人對我的境況感到驚訝時,我也有種直覺——我所處的這個世界不太對勁。
于是,後來,當各種各樣的心理治療師費盡心思地向我解釋我是一個性掠食者的受害者時,我仍覺得那也不是“中正之道”。
因為這并不完全正确。
我的内心依舊充滿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