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G真的如許多人向我描述過的那樣是個性變态,隻用一張菲律賓的機票便能找來一群十一歲的小男孩進行肉體狂歡,而且隻給他們買一個書包作為贖罪,這樣的行為是否也讓我成了一個怪物呢?
我立即嘗試努力打消這個念頭。
但毒液一旦侵入,便開始擴散。
上午八點二十。
我又沒能走進學校的大門,這已經是本周的第三次。
我起床,梳洗,穿衣,一口氣喝完茶,拿起背包,從母親公寓跑下樓(G還沒有回來)。
走到樓下院子裡時,一切都還很正常。
等走到街上,事情就已經不太妙了。
我害怕路人的目光,害怕撞見熟人,因為必須和他們打招呼。
鄰居、商販、同學……我緊緊地貼着牆走,繞很遠的路,選擇少有人迹的路線。
每每從櫥窗玻璃中看見自己的身影,我都會僵住,要花費極大的力氣才能重新讓自己動起來。
但是今天,我覺得自己很果斷、堅決、勇敢。
不,這一次我不會屈服于恐懼。
然而就在我準備邁進學校大門時,映入眼簾的是這樣一幅景象:先是站在陰涼處的校監正檢查着學生們的證件,再是數十個背着書包的身影,正互相推搡着奔向蜂巢般又吵又亂的操場中央。
亂哄哄又充滿敵意的人群。
錯不了的。
我掉頭就走,沿着反方向的路一直走到集市,氣喘籲籲,心跳加速,好像犯了什麼罪似的滿頭大汗。
我深感有罪,無力辯駁。
在我所居住的街區裡的一家小酒館,我找到了暫時的庇護,不去旅館的時候我常來這裡。
我可以在這裡待上好幾個小時,不被人打擾。
這裡的服務生一向言行謹慎。
他注視着我在日記本上塗塗畫畫或者伴着零零散散的吧台常客靜靜讀書,卻從未對我說過一句話。
他既不問我為什麼不去上學,也不要求我在一杯咖啡和一杯水之外多點些什麼,哪怕我會在這間陰冷、不知名、玻璃杯時不時會碰撞發出類似電動彈子的聲音的屋子裡待上整整三個小時。
我開始重新找回呼吸的節奏。
集中精神。
深呼吸。
思考。
下決心。
我試圖在筆記本上随便寫幾個句子,卻什麼也寫不出來。
這讓人無法忍受——和一個作家生活在一起,自己卻沒有絲毫靈感。
八點三十五了。
離這裡三條街的地方,鈴聲已經響過了。
學生們已走上樓梯,兩兩坐在一起,拿出課本,還有筆袋。
老師走進教室。
在他點名的時候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點到字母表最後幾個字母時,他念到了我的名字,眼皮也沒擡一下。
“缺勤,照舊。
”他用懶洋洋的聲音說道。
自從G回來後,時刻都有些憤怒的女人找到旅館房間門口來。
她們會在樓道裡哭泣。
偶爾,也會在門口的腳墊下留下一張字條。
某天晚上,他出去和其中一位交談,為了不讓我聽見談話内容,他出去之後就把門關了起來。
先是聲嘶力竭,指手畫腳,然後是強忍的嗚咽和低聲耳語。
一切順利,他成功地勸服了這位瓦爾基裡[瓦爾基裡(Walkyrie),北歐神話中的女戰神。
],之後她就急匆匆地下樓了。
當我要求G給我個解釋時,他聲稱她們是從街上尾随而來的崇拜者,也可能是通過什麼方式知道了他的住址,大概率是從他的編輯那裡,因為編輯并不怎麼擔心G被人打擾(一個方便的理由)。
緊接着,他對我說他又要出門了,這次是去布魯塞爾,他受邀去那邊的一家書店辦簽售會并出席一場文學沙龍。
我又一次要獨自一人待在旅館裡。
但兩天後的周六,和一位朋友走在街上時,我看見他摟着一個年輕的女孩,就走在我們對面的人行道上。
仿佛機械一般,我掉頭就走,嘗試忘掉那個畫面。
這不可能。
G應該在比利時,他親口對我說的。
和G相遇時我十三歲,十四歲時我們成為情侶,如今我十五歲,不認識其他任何男人所以也無從比較。
但是很快,我就察覺到我們戀愛關系中一些單調重複的東西,比如說G在勃起上的障礙,他為此做出的各種各樣費勁的嘗試(當我不配合他時瘋狂自慰),還有我們愈發機械的性交,以及随之而來的倦怠。
我害怕自己會忍不住抱怨。
既要讓他體會到不同以往的欲望,又要提升我的快感,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自從我讀了那些禁書,讀了他的馬尼拉之行和他對他的情人們的描寫後,我們每個親密的瞬間都像是蒙上了一層又黏又髒的東西,我再也無法從中感受到絲毫愛意。
我感到自己十分堕落,并體會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
我們的故事依舊是獨一無二的、崇高的。
在他不斷的重複中,我也就信以為真。
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并非虛傳。
一個十四歲的女孩為什麼不能愛慕一個年長她三十六歲的男人?這個問題在我腦海中浮現了上百次。
然而我沒有意識到,問題的根本從一開始就不在這裡。
應該接受拷問的不是我,而是他。
如果在同樣的年齡,是我瘋狂地愛上了一個五十歲的男人,而他雖顧忌世俗倫理,且之前交往的都是同齡女性,仍心悅于我的青春年少,這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不可抑制地對一位少女一見鐘情,情況或許會大不相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