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能既虛僞又無聊呢?”
“隻有荷蘭有這個特質。
”
“我還覺得東歐人才是自黑大師呢。
”
“不,那是我們的另一個特點。
隻不過你可别被我們糊弄了。
我們不當真的。
我們其實覺得自己最好了。
這是殖民者的傲慢。
殖民地沒了,傲慢還在。
你會發現的……”
他看了看手表,起身說道:“你看啊,你随時可以來找我。
咱們可以找地方喝個咖啡。
左邊最裡面的一扇門,全樓層最小的一間辦公室。
你的比我的大多了。
你是前南斯拉夫來的。
你的等級比我們捷克人高。
”
“什麼意義上的高?”
“你們有民族主義、戰争、後共産主義。
我們淨忙着海牙那攤子事。
”
“真不幸。
”
“那是個多好的國家啊!杜布羅夫尼克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城市!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
“你不會以為我知道吧?”
“那倒沒有……不過,你拿刀捅進别人的肚子,肯定會鬧出大動靜來的,然後全世界都知道了。
我們是悄悄地幹。
我們不想讓人知道,連受害者都感恩戴德……咱們回聊。
很高興遇到你。
”
他起身離開,到門口又轉了過來。
“達爾馬提亞海岸外有個島,外國人老也不會念……”
“克爾克(Krk)。
”
“對的。
島名的意思是脖子嗎?”
“脖子?不是。
脖子是vrat。
你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krk在捷克語裡是脖子的意思。
而且捷克人喜歡用一句話來刁難外國人:Str?prstskrzkrk。
”
“那是什麼意思?”
“把手指捅進脖子裡。
”他一邊大笑,一邊比畫了一下。
接着,他一陣風似的再次轉身,沿着走廊離開了。
五層總是如此荒涼,以至于我不再感覺自己是偷渡客了。
我也不再問秘書問題,不再敲德萊斯瑪的門了。
不過,我确實闖進過維姆的屋子三次。
他的辦公室确實比我的小。
他每一次都告訴我自己恰好很忙,而且每一次都把一本他寫的專著塞到我手上,書上有他的簽名——我猜是某種安慰吧。
第一本講的是卡雷爾·恰佩克的《荷蘭來信》,第二本講的是昆德拉小說中的厭女症,第三本講的是博胡米爾·赫拉巴爾散文中的語言享樂主義。
我們從來沒有出去喝咖啡。
在系裡,唯一和我有着活生生的交流的人,就是那個胖胖的、手裡拿着隐形三明治的俄羅斯講師。
每當我從她的辦公室門前走過,她都會把看不見的食物咽下去,怯生生地說一句Zdravstvuite。
全盤考慮的話,系裡給我留下了壓抑的印象,而且我懷疑當地的斯拉夫學家正是西歐斯拉夫學家的典型形象,這讓我更加郁悶。
西歐斯拉夫學家涉足該領域通常是出于情感原因:他們愛上了異國情調的東歐集團的某個類型。
或者,他們會在事後說這是一樁政治-文化-專業-感性正确的結合,以此強化自己對研究領域的選擇。
還有一個因素:這個領域讓他們成了一片片狹小的、遠離大路、從未有前人進入的語言與文化封地的絕對領主,因此他們的能力得到充分衡量的概率在統計學上不顯著。
盡管我是最不應該譴責他們的人,鑒于我拿到這個職位是因為我恰好認識伊内絲,她恰好嫁給了德萊斯瑪,他恰好又是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