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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的老電影讓我不住落淚。

    可能是講牛仔的,或者羅賓漢,或者灰姑娘,或者《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

    我可能已經把大學裡學到的東西都忘了。

    凡是不能撥動我心弦的書,我都會放下。

    我沒耐心看那些精巧的廢話,自鳴得意的文學手法或諷刺——它們恰恰是我當年看重的東西。

    我現在就喜歡簡單,喜歡樸實無華如寓言一般的情節。

    我最喜歡的體裁是童話。

    我熱愛弘揚正義、勇敢、善良、誠實的浪漫主義。

    我熱愛的文學英雄是,普通人膽怯時他勇敢,普通人軟弱時他堅強,普通人刻薄無恥時他高貴善良。

    我承認戰争讓我的品味低幼化了:我讀小時候看的童書時會落淚——《學徒哈皮查的奇異冒險》《保羅街的男孩子們》《雪中列車》。

    要是有人在波斯尼亞跟我說,我會愛上講述遊擊隊員英勇事迹的故事,比方說,布蘭科·喬皮奇的書,我肯定會以為他剛磕了藥。

     對于克羅地亞、塞爾維亞和波斯尼亞文學應不應該合起來講這個問題,大多數人都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當然應該了。

    我們說的是同一種語言,不是嗎?不過再往下看,為什麼不把斯洛文尼亞人、馬其頓人和阿爾巴尼亞人也包括進來呢?多多益善嘛。

    ”馬裡奧寫道。

    ) 到了個人簡曆環節,他們都是用生硬的英語寫了兩三句話(“1969年,我出生于波斯尼亞薩拉熱窩,一直生活在那裡……”“1979年出生于薩格勒布,母親是天主教徒,父親是猶太人……”“我1972年出生于茲沃爾尼克。

    父親是塞爾維亞人,母親是穆斯林……”“1972年出生于萊斯科瓦茨……”)我讀得越多,情況就越來越明顯,用外語寫作為他們提供了幹癟簡短的借口。

    除了1962年出生于南斯拉夫薩格勒布,我自己也擠不出多少别的内容,因此看到伊戈爾那句“媽的,我沒有簡曆”時,我不禁哈哈大笑,對他很是感激。

     我本人的簡曆像我的公寓一樣空蕩蕩,我不知道是有人趁我不注意搬走了家具,還是一貫如此。

    直面近年來的經曆純粹是遭罪,而展望未知的未來——我感到不安。

    (話說回來,是什麼的未來呢?那邊的未來?這邊的未來?還是在别處等着你的未來?)這就是我們覺得标準的個人簡曆如此艱澀的原因。

    就連最基本的問題都會讓我頓一下。

    我出生在哪裡?南斯拉夫?前南斯拉夫?克羅地亞?媽的!我有簡曆嗎? 我對他們的出生時間也有點迷惑:他們的心智發展遠遠落後于實際年齡。

    或許流亡是一種倒退吧。

    像他們這麼大的人應該幹着有價值的工作,撫養子女長大,但他們卻在這裡,躲在書桌後面。

    流亡狀态喚起了各種被深深壓抑的孩童的恐懼。

    媽媽突然間看不見,摸不着了。

    這就像噩夢一樣。

    我們在街上,在市場裡,在海灘上,不管是我們的錯還是她的錯,我們的手都分開了,媽媽消失到了空氣中。

    我們面對着一個龐大的、敵意的世界,它令人恐懼。

    我們穿行在人腿的叢林中,巨大的鞋子兇狠地向我們邁過來,我們越來越驚慌…… 從學生們臉上一閃而過的陰影中,我常有一種看到了那種恐懼的全息圖的印象。

    “流亡途中,你既過早地衰老,又永遠長不大——兩者是同時的。

    ”安娜有一次說。

    在我看來,這句話裡有着深刻的真理。

     關于期望從課程中收獲什麼,烏羅什寫道:“回去”。

    從他的用法來看,它的意思似乎不隻是從沖擊中緩過來、恢複意識、回到生活,還有回到自身,仿佛它預設了一片空間和一個人,他在空間裡漫步,尋找着回家的路。

    我起初對烏羅什的回答感到氣餒,後來卻覺得害怕。

    我做好應對這種需求的準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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