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打開電視。
我家電視機屏幕上貼着一層彩虹似的塑料膜,好讓黑白電視看起來有彩色的感覺。
每次看《溺愛公民》(Anyámasszonykatonája)時,我們都笑得要死。
現在寫的時候,我都不太确定自己寫得準不準。
一切都像夢一樣,像霧一樣;好像我在寫别人的故事,而不是自己的經曆。
波班:我最喜歡的漫畫書
我家書不多,但有一本我從小就喜歡上了。
與其說它是圖書,不如說是套圖。
封面、封底是黑色皮革的,書頁有金邊。
封面中央是一個圓形的金屬徽記,看起來像一枚大硬币。
徽記上刻着一個胡子男。
我小時候想把它摳下來,但從來沒有成功。
裡面裝着打印紙大小、年久發黃的紙張:文檔、畫片、地圖、照片。
插圖比文字還要多。
看起來像是一本亂糟糟的漫畫書。
“這本書是講革命(revolution)的。
”爺爺告訴我。
“Levolution。
”我跟着他念。
“它講的是偉大的十月革命。
”
識字之後,我會一遍一遍地念它的标題:V.I.列甯(1870—1924)的生平與著作。
我最喜歡的部分是革命家的肖像。
肖像裡的革命家總是凝重沉思的樣子,而且他們經常圍坐在桌旁争論。
盡管主人公是列甯,但斯大林總是出現在前台。
經常是斯大林坐在桌旁,列甯站在他後面。
我喜歡圖中的一切都在昏暗中。
光線總是來自燈或者窗戶。
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書。
背景裡總有裝滿書的書架。
有一幅畫是斯大林去列甯的房間拜訪他。
列甯起身迎接斯大林,扶手椅上擺着一本攤開的書。
還有一幅畫是列甯和斯大林與中亞各共和國代表交談。
中亞各共和國代表,這個詞在我的記憶中恍如昨日。
代表們都戴着亞洲式的小圓帽,背景裡有一個大書架。
你能看到書架裡書的數量給代表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還記得有一幅圖的标題是西伯利亞流放期間的V.I.列甯與妻子N.K.克魯普斯卡娅。
圖中的列甯站在抽屜櫃旁邊,全神貫注地看書,而N.K.克魯普斯卡娅則站在書架旁。
我後來讀了作者獻詞,是用精美的花體寫成的,内容是:最好的祝福獻給我最好的朋友,内博伊沙·克裡斯蒂奇。
韋利科·武卡希諾維奇少校。
我的祖父就叫内博伊沙·克裡斯蒂奇。
我的祖父是遊擊隊員。
他就是人們所說的prvoborac,意思是很早就加入抵抗組織的人。
我爸爸叫他udba?,意思是秘密警察,盡管他直到共産黨開始失勢的時候才這麼叫他。
我爸就是個渾蛋。
話說回來,大多數人都是渾蛋。
陰晴不定。
順便說一句,我不信他們把那些書都讀了。
要是有人讓我給我家畫一幅有代表性的肖像,你知道我會在我爸旁邊放什麼嗎?一輛Zastava101型号的轎車,因為他對那台老爺車比對我重視多得多了。
我媽旁邊會放一個塑料大包,她以前就用它裝着市場裡買的雜貨回來。
我旁邊是一個足球。
我爺爺旁邊是一把老式左輪手槍,他總是把它放在自己的床頭櫃裡,從不讓我靠近。
我爸和我媽是一對鄉巴佬。
共産黨員最酷了!
安特:舞會邀請函
我還記得我們十二三歲時學校舉辦的茶舞會。
迪斯科傳入以後,茶舞會就沒有了。
茶舞會從來不供應茶或者類似的東西,我到現在都不清楚為什麼要叫茶舞會。
一間屋子,有兩面牆前面擺着椅子。
男生坐在一邊,女生坐在對面。
每次茶舞會都有一個主持人。
主持人的任務是确保我們不會喝太多他們根本不供應的茶水。
音樂另有專人負責。
那還是唱機和磁帶錄音機的年代。
它們現在也沒有了。
我們每個人會走到一名女生面前。
就跟小情人似的。
不說話。
這意味着我們要請她跳舞了。
每隔一段時間,主持人就會高喊:“女生選人!”女生們就會站好,朝我們走過來。
你這樣就能分辨哪個女生喜歡你。
那就是我們的荷爾蒙歲月。
我們都盼着能夠近身跳舞,用我們的話說,叫貼舞。
貼舞是慢舞——《心裡隻有你》——很慢——你會緊緊貼在女孩身上,以至于你們倆幾乎都不能呼吸。
你激動得都快麻木了,卻還要裝出淡定的樣子。
我現在還是一動心思就喘不上氣來。
就像潛水一樣,起來的時候,我們的面頰緊緊貼在一起。
我們離得太近了,我的眼睛都失焦了,視線都無法交叉了。
我能感受到她清透的乳白色皮膚;我能分辨出她眼睑上的藍色靜脈。
她的呼吸聞起來像是綠色薄荷滴眼液。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