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3

首頁
    是純粹的天才。

    ” “為什麼?” “真言的意思很明白:流亡等于失敗——鮑迪耶在森林裡遊蕩時完全是一頭霧水;他失憶了——回家等于找回記憶。

    但是,它還等于死亡:鮑迪耶剛找回記憶就掉進了井裡。

    因此,人類自由的勝利唯獨寓于走上兩條道路中的一條,或者某種第三條道路中的那個瞬間。

    為了表現這條内在真理,馬茹拉尼奇偏離了題材的套路,寫出了一部壞童話。

    ” 他擡頭看着我,黑色的眼睛斜視着我,衡量着我的靈魂。

     他把我打敗了:他向我展示了我靠自己永遠看不出來的東西。

    這部作品可以有無數種解讀,但伊戈爾的解讀既讓我覺得有理,又讓我覺得可怕。

    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呢?如果回家确實就是死亡——象征或現實意義上的死亡——流亡意味着失敗,而出發的那一刻是我們唯一真正被賦予自由的時刻呢?如果真是這樣,我們該怎麼辦?再說我們又是誰呢?我們不是都被打成了碎片,隻得在大地漫遊,像梅麗哈那樣撿起碎片,把碎片像拼圖一樣擺起來,用口水把碎片粘到一起? “怎麼了,同志?我是說,盧齊奇教授。

    ”他的話裡帶着譏諷,好像在讀我的心。

     這句話将我抛回了考官的角色。

    我們剛剛進行的對話是通往和解的一步。

    放在以前,我會先伸出手,現在卻忍住了。

     “謝謝你,伊戈爾。

    這就夠了。

    我今天打分,系裡的秘書明後天就會通知你成績。

    ” 在一生中,我從沒有像說出這句話的一刻那樣痛恨我自己。

     他聳了聳肩,拿起雙肩包就往門口去。

    但是,他又轉過身說:“教授,我就加一條腳注。

    在文學領域,走向世界的總是男人。

    走出去,回來,流下浪子的眼淚。

    女人在哪裡?” 我沒有回答。

    我朝他那邊瞥了一眼,整個人又聾又啞。

    我幾乎看不清他的五官。

    我的殘肢埋進地裡,改變了身邊環境的顔色。

    我感覺到洞螈,在演化過程中止步不前的人魚,在我體内某個地方攪動着:它在用鰓呼吸,血液在極細的血管中流動,小小的心髒在跳動,但聽不見心跳聲。

    幫幫我,讓我的心跳起來。

    摸摸我,我會變成美麗的少女;離開我,我就會成為自己黑暗世界中永遠的囚徒…… 伊戈爾走後,我開始給學生打分。

    我決定給奈維娜、塞利姆、馬裡奧、達爾科、波班和阿姆拉及格,給梅麗哈、約翰内克和安娜A。

    可伊戈爾呢?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樣做。

    我就像布爾利奇-馬茹拉尼奇一樣,不知道為什麼要颠覆一種久經考驗的文體。

    有事情不對勁,在她的心裡;有某些事讓她沒有寫出常規的結局,她在許多其他作品中輕松寫出的結局。

    我隻知道我控制不住沖動,讓自己的故事走上錯誤的方向的沖動。

    我搖擺了很長時間,最後給了他F——還有一句簡短的、狡猾的說明——我感到生理性的反胃裡攙着愧疚,愧疚裡攙着解脫。

     現在,我隻需要把分數交給安妮卡,交還辦公室鑰匙,然後去找塞斯。

    我看了一圈辦公室。

    我正在空地上。

    身後是一片荒原,前方空無一物,除了包最底下的信封裡的鑰匙。

     但是,我接着打開書桌抽屜,确保沒有落下東西,結果看到了一張對折的紙。

    那是一封匿名信,幾個月前有人放進了我在系辦公室的信箱裡。

    我直接把信丢進抽屜,完全忘掉了它。

    我現在讀起它就像從沒看過似的。

     南斯拉夫婊子, 我×你媽。

    我想起那些為了推翻共産主義垃圾堆而死的人,還有四處散播兄弟情誼和團結這些垃圾的你。

    收起你那套南斯拉夫的廢話,你聽清了?!人民去死,自由屬于法西斯! ---萊西上尉 附:去死吧你。

    
信裡沒有一個詞能看出作者是塞爾維亞人、克羅地亞人還是波斯尼亞人。

    就連最用功的語言學調查員都會撓頭。

    我意識到,憑借我最近積累的經驗,我完全能當威脅信領域的專家。

    但是,把這封信的内容解釋給别人——比如一個荷蘭人——有多難啊。

    我要如何說明作者發明的Jugokuja(南斯拉夫婊子)這個詞使用的類韻手法呢?我又要怎麼講清楚“兄弟情誼和團結”這個順口的習語呢?我要怎麼解釋“人民去死,自由屬于法西斯”這句口号隐藏的含義,還有出自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南斯拉夫電影《萊西上尉》主人公的落款呢? 匿名信是一枚炸彈的殘片。

    盡管它進了我的抽屜裡,但我對追查作者毫無興趣。

    我拿起一支紅色(沒錯,紅色)記号筆,改正了信中的拼寫錯誤,内心毫無波動。

    接着,我将信紙撕成了碎屑,扔向空中,就像節日裡撒的紙屑一樣。

    戰争已經結束了。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章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