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人——他吹噓自己曾幫荷蘭警方翻譯過他們監聽到的南斯拉夫黑手黨的電話。
孩子們叫他語言學家拉基,因為他聲稱自己在編一部荷蘭語-克羅地亞語詞典,隻是一直拿不到經費。
他拒絕承認現有的荷蘭語-塞爾維亞-克羅地亞語詞典。
還有佐勒,為了拿到居留,不惜與一位荷蘭男同性戀同居;還有奧帕蒂亞來的達爾科,他倒是個貨真價實的同性戀。
荷蘭當局對那些聲稱自己在國内因性向異常而受到歧視的政治避難申請者尤其寬容,比對那些在戰争中遭到強奸的人還要寬容。
消息傳開後,人們争先恐後蜂擁而至。
戰争是一切的遮羞布。
有點像國家彩票:雖說許多人确實是因為日子不好過才去碰運氣的,但其他人隻是看到機會出現就想試一把。
在這樣不正常的環境下,輸赢都得用新的标準來衡量。
他們修塞爾維亞-克羅地亞語的課程主要是因為簡單。
要是沒有難民簽證,進入大學就讀也可以合法延長居留期。
有些人在國内已經進了大學甚至畢業了,但放到這裡毫無意義。
修塞爾維亞-克羅地亞語是拿到荷蘭文憑最快捷、最簡單的辦法,雖說荷蘭文憑也沒多大用處。
如果你像安娜一樣主修另一門語言,大可選塞爾維亞-克羅地亞語課水幾個學分。
但若是當真想拿學生貸款和獎學金,那塞爾維亞-克羅地亞語專業就是你的直通票。
他們能找到活兒幹。
大多數人打網球,這是他們圈子的黑話,意思是打掃房子。
每小時十五荷蘭盾。
也有的在餐廳刷盤子端盤子。
安特在北市場拉手風琴賺點小錢。
安娜每天上午在郵局分揀郵件。
“沒那麼糟,”她說,“我感覺自己就像恰佩克《郵遞員的童話》裡的小矮人。
”
但不需要工作許可的活裡,賺得最多的還是部裡。
有個我們的人在一家情趣服裝廠找了份工作,很快一幫人就都去了。
工作不怎麼費力:你隻需把這些皮革、橡膠和塑料組裝成SM服。
每周三次,伊戈爾、奈維娜和塞利姆會去阿姆斯特丹北區的總督街,荷蘭各類色情業的供應商Demask工坊就坐落在那裡。
海牙有家SM俱樂部,名叫疼痛部,于是我的學生們就管他們工作的情趣用品血汗工廠叫部裡。
“同志,那些搞SM的人啊,穿得可真潮,”伊戈爾打趣說,“他們覺得裸體還不是最美的。
我要是古馳或阿瑪尼,肯定不會忘了這句話。
”
孩子們幹得挺好——考慮到他們是從哪裡來的。
就像火車頭一樣,身後拖着他們的故國。
據說阿姆斯特丹三分之一的犯罪都是南斯拉夫黑手黨幹的。
報紙上全是他們盜竊、販運妓女、黑市交易、謀殺、仇殺的新聞。
他們也不知道現在該如何對待那個國家。
提到克羅地亞和波斯尼亞時,他們的語氣相當謹慎。
提到南斯拉夫,也就是現在的塞黑時,則是極大的痛苦。
媒體不斷抛出的名詞讓他們難以招架。
比方說,殘存(Rump)南斯拉夫。
(“天哪,這詞是怎麼想出來的?”梅麗哈大喊,“是因為他們把南斯拉夫像臀肉牛排一樣切碎了嗎?”)
南斯拉夫,他們出生的那個國家,他們來自的那個國家,已經不存在了。
為了讓自己好受點,他們盡可能不去提這個名字,而是将其簡稱為南(跟他們的前輩Gastarbeiter,也就是德國的客籍勞工一樣)。
于是,前南斯拉夫成了前南,或戲稱為鐵托南、鐵坦尼克。
那裡的人則成了南人或者我們的人,後一種更常用。
提起他們都說的那種語言時,所屬格代詞我們的也很好用(他們中間沒有斯洛文尼亞人、馬其頓人或阿爾巴尼亞人):為了回避之前那個現在已經是“政治不正确”的名字塞爾維亞-克羅地亞語,他們隻是叫它我們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