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人口中的宥利本人,好像也不清楚自己是誰。
我問伴奏者,能不能跟他要那個姜勝永的聯絡方式,但他也不知道。
“要是在網路上搜尋,應該可以找到。
”
那個人八成也在宣導自殺防治吧。
雖然不知道他是誰,總之先去見一面吧。
要是宥利曾把日記拿給這個人看,想必也會拿給其他人看。
就目前所知的來看,什麽都無法肯定,但我直覺日記就是宥利抒發的方式。
她利用唯有自己看得懂的記号,記錄所有記憶和情緒。
日記大概被楊秀珍拿走了吧,秀珍會如何處置它?扔掉了嗎?或者還在她手上?
我望著身旁的丹娥心想,假設有一天我失去了丹娥……雖然不會發生這種事,但萬一不幸發生,我因此看到了丹娥過去寫的無數封信件,我絕對不會丢棄它們。
倘若楊秀珍和河宥利過去真的是朋友,她大概也不會狠心扔掉,即便上頭寫著自己不想承認的内容也一樣。
我所認識的秀珍是這樣的人。
突然,腦海再次浮現那組數字。
7-38。
宥利的方式。
宥利說過的話──“因為我想赢。
”
突然靈光乍現,那個扒開記憶往上爬的清晰嗓音。
“4-98号。
”
去年四月,我被李鎮燮痛打一頓的那天,還有淩晨他突然跑來我家,我因為害怕而勉強跟他發生關係的那天,我打了電話到性暴力谘商中心。
輔導員問我:
您曾經拒絕嗎?沒有。
您曾經中途要求對方停止嗎?沒有。
您曾在中途表現出排斥之後,對方依然為所欲為嗎?沒有。
問題。
沒有。
問題。
沒有。
問題。
沒有。
沒有。
沒有。
沒有。
沒有。
沒有。
沒有。
沒有。
沒有。
沒有。
沒有。
輔導員說:“您必須明确表達‘不要’,在這種問題上,表達自身拒絕的意志是最關鍵的。
您可能會感到很委屈,但總之标準在于是否表示拒絕,您必須持有自己是被強迫的證據。
”
“證據?什麽樣的證據?”我問。
“任何證據都可以。
請您寫下日記,把事件在何時何地,還有過程是如何發生的,钜細靡遺的記錄下來。
訊息或電子郵件的威脅也可以,無論是心理或生理層面,您最好确保手上有您表示拒絕後仍然受暴的證據,這樣才會赢。
”
這樣才會赢。
輔導員挂上電話前給了我一組号碼,下次如果想再進行谘商,隻要報上這組号碼就可以了。
4-98。
那是我的号碼。
代表四月,第九十八個個案。
最後一次見到宥利那天,宥利對我說:“貞雅,妳可以幫我個忙嗎?”
高個子男生的影子站在巷子那一頭;當時我背對烤肉店,随時都可能有人從店裡走出來;後來,賢圭學長替宥利的家大掃除。
該不會要我幫忙指的是這件事?
“妳怎麽了?”丹娥湊過來問。
我搖了搖頭,雖然心想是否該去谘商中心一趟,但他們終究不會向他人公開私人谘商紀錄。
可是單憑心證,什麽事都做不了。
我必須确認日記的内容,将能确認的都逐一确認,這是眼前最要緊的事。
萬一我的懷疑是對的呢?
我突然害怕起來,宥利在無法向任何人傾訴的情況下,是怎麽度過那些日子的?搞不好宥利是想把自己的遭遇告訴伴奏者。
就像那天在巷弄發現我的身影,突然跑出來一樣。
“可以幫我個忙嗎?”
是我對她視而不見。
她向我求助,我卻什麽也沒看出來,冷血無情的調頭走掉。
腹部内側突然一陣刺痛,是先前被李鎮燮揍的部位。
疼痛從深處襲來,我感到很不舒服。
不過,目前還隻是我的猜測。
我深呼吸,搞不好是我把每件事都想得太嚴重。
我們向伴奏者道别後,從座位上起身。
丹娥轉向伴奏者。
“那個……”
丹娥說她很好奇一件事,為什麽宥利取出農藥要大家一起死時,沒人照她的話做。
宥利的确可能搞砸認真嚴肅的氣氛,但大家是打算來尋死的,這個舉動有大到足以破壞當下的氛圍嗎?
丹娥小心翼翼的探問:“老師,您為何當時沒有喝下農藥呢?”
伴奏者轉頭看了一下教堂,臉上浮現一抹猶豫的神色,我們隻是靜待他的回答。
“我隻是不想和那個女生一起死。
”
我一言不發的看著他,低下頭。
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罪惡感從心底浮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