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訊息:
我沒有頭緒,好難,我寫不下去,寫這種東西太累了,真的好累。
你寫這種作業時都沒感覺嗎?你覺得自己是什麽樣的人?我又是什麽樣的人?看起來怎麽樣?我想成為什麽?想成為什麽樣的人呢……不對,我是不是已經變成了某種人,絕對不想成為的那種人?
同學們都要宥利别太多慮,假裝安撫她會做得很好,卻聚在群組聊天室說宥利的壞話。
瘋女人,又嚷嚷著要别人關注她了,真是怪得可以,快被她煩死了。
欸,稍微應付她一下就好了,免得她每天都傳簡訊約吃飯。
大家一坐下會說起這個話題,所以不可能不知道。
我也收過宥利的訊息,但一次也沒回。
車主撞了宥利後肇事逃逸。
在此之前,我不曾碰過身邊有人過世的情況,雖然接連舉辦了祖父母的葬禮,但那和突如其來的死亡截然不同,比較接近悄悄的離開世上,和宥利不一樣。
關于切身感受死亡這件事,二十一歲畢竟太年輕了,至少對我而言是如此,尤其幾個月前還發生過宥利鬧自殺的騷動,因此受到的衝擊更大。
加上我認為宥利是刻意想引起大家注意才做出那種事,覺得她怪異又幼稚,也因此,那天我在烤肉店前才會表現得更加冷淡。
後來聽說宥利意外身亡,我稍微認真思索起她的内心。
我想起了在巷子裡呼喚我的那個聲音。
她,是不是真的發生了什麽事?
雖然自殺是虛驚一場,被大家嘲笑成鬧劇,但其實那件事鬧得滿大的,甚至還上了報紙。
宥利加入了自殺社團,去了成員約好要自殺的汽車旅館。
包含宥利在内,集合的人有五個。
根據報導,當天無人死亡。
我聽丹娥說,主導社團的人是現今安鎮教堂合唱團的伴奏者,他曾回憶當年,稱那是一段裝模作樣的徬徨時期,崇拜死亡,對世界嗤之以鼻,更認為自己有權随意處置身體,而宥利加入了那個社團。
那是她死前四個月發生的事。
我突然想,該不會車禍的真相是自殺?反正她已抱著一死了之的念頭,所以就……
聽說喪事辦得很簡樸。
宥利舉目無親,沒有人可以守靈,所以隻辦了簡單儀式。
雖然有一名遠親前來弔祭,但在遺體火化後就打道回府了,沒有人知道宥利被葬在何處。
聽丹娥說,賢圭學長全程幫忙,聽到房東要把房間的物品全拿去賣掉,還帶著學弟們去打掃沒有主人的房間,幫忙整理遺物。
全是學長一手打理的。
宥利在那項作業裡寫了什麽?
我邊回想著當年的事邊走著,不知不覺來到套房區,和東熙交往時我經常來這一帶。
東熙住的房子很好找,先找到超商的招牌,沿著那條路走上去,接著找到漏水檢查的标志,在那裡左轉後走兩個路口,就會看到一幢多戶住宅[多戶住宅的外觀類似台灣的透天厝,為五層以下建築,各戶生活空間與出入口獨立,樓梯通常配置在外面。
],那裡的半地下室就是東熙的房間。
宥利就住在斜對角新蓋公寓五樓的套房,我曾幾次看到她拿垃圾出來丢,以及從市場回來的身影。
我站在曾經是宥利房間的建築前,它要比十一年前老舊,但周邊景色與大門和當年一模一樣。
就在我隐約覺得自己好像再次回到了二十一歲時,内心冷不防冒出一個疑問。
賢圭學長為什麽要打掃宥利的房間?
其實我一直很挂心這件事。
當然,這很像學長會有的舉動,因為他是個很體貼又會觀察他人的人。
可是,為什麽要替平時漠不關心的人清理房間?如果是學長,倒也不無可能,依他的性格,可能會認為自己沒有照顧到學妹而心生同情。
當時我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因為還沒聽說他和宥利的傳聞,現在倒覺得無法理解,為何他要替被傳不尋常關係的人清理房子?
腦海浮現了秀珍的臉。
也許難聽的流言是因我而起,但都過這麽久了,她有必要還為此動怒,把我看成瘋女人嗎?
難道有什麽放不下的事?
我吞了吞口水。
該不會是有什麽她想極力隐瞞、絕對不想被知道的事突然被傳出去,她才大發雷霆,甚至記恨到現在?
所以,兩人會不會真的是那種關係,才幫忙打掃宥利的房子?
各種猜想在腦中疾走。
絕對不會做那種事的人,沒人認為會做出那種事的人,任何人都不會起疑的人。
如今我不再相信被衆人讚譽有加的人了。
李鎮燮就是那種得到所有人信賴、大家讚不絕口的男人。
就像沒人知曉我在那一年之中經曆了什麽,世界上也必然存在著能完美欺騙他人的人。
李鎮燮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騙子,為了在大家面前展現美好的形象,成為衆人欣羨的對象而将自己塑造成富二代、受寵愛的兒子、疼愛妹妹的哥哥和溫柔的男友。
而我,也欺騙了大家。
假裝男友很愛我,假裝我能諒解一切。
*
我記得他第一次打我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