衫裡綁着的纏腰布[原文為法語,下同。
]。
任何時候不得不糾正我的錯誤時,她總會翻白眼:我忘了洗淨馬口鐵罐子并把它們放起來;我沒檢查香蕉上是否有狼蛛;有一次,我給爐膛裡塞滿了班加拉木棍——毒木樹的樹枝!當我彎腰點爐膛時,她把我手裡的柴火打掉,然後用防燙布頭把那種綠色的木柴一根根取了出來,言簡意赅地解釋說,單單那木頭燒出的煙,就能讓我們全都死光。
一開始,除了她教我的那些實用性的詞之外,我對剛果語一無所知。
這樣我也就不用知道她是怎麼做到在詛咒我們的靈魂必死和喂飽我們的身體之間兩不誤的。
她挺縱容我那幾個不知感恩的孩子,卻對我們充滿憎恨。
她會把手指伸進發黴的袋子裡,奇迹般地篩取出一盎司白面粉,拍拍打打地做出餅幹。
她用山羊脂做出了類似黃油的東西。
她還把羚羊肉搗成了肉末塞入漢堡,搗肉的工具是從摩托艇推進器裡搞來的。
她用平整的石塊和意志力将花生砸成了還算過得去的花生醬。
忙活了很長時間之後,蕾切爾坐在桌腿邊上歎着氣,把白發從肩上甩開,宣稱在這世界上,她隻希望吃到“平滑的花生醬,不要嘎嘣脆”。
富富恩薩拉,瑪瑪·塔塔巴就是這樣稱呼我們的。
我覺得這應該和主食富富有關,卻不知道剛果語這門語言不是用來說的,而是用來唱的。
同一個詞,隻要其音調的抑揚頓挫變化了,意思便會截然不同。
當瑪瑪·塔塔巴輕柔地對我們大家唱出這一聲頌歌調子時,她不是叫我們愛吃富富的人,或不愛吃富富的人,反正我是怎麼也猜不到的。
富富恩薩拉是一種寄居于叢林、腦袋通紅的老鼠,性喜躲避陽光。
我覺得自己正變得勇敢起來。
我第一次進入竈間的時候,一條蛇正從門階上遊開,狼蛛則從牆上瞅着我,蹲踞在外八字腿上,活像個攻擊線上的橄榄球運動員。
于是,我就随身帶了條棍子。
我告訴瑪瑪·塔塔巴我從小就會燒菜,但不想當個馴獸員。
唯有天知道她是怎麼像鄙視白老鼠一樣鄙視膽小的女主人的。
她應該根本想象不到電爐之類的東西吧,也想象不到有這樣一片土地,那裡的女人會為一種叫黃色打蠟油的東西憂慮。
雖然她對我充滿了鄙視,但對我徹頭徹尾的無助感卻毫無知覺。
我樂于認為要是她知道的話,就不會離開我們了。
實際上,她扔下了一堆爛攤子,我覺得自己快要淹死在裡面了。
說來奇怪,正是拿單發自内心的驚人自信把她給趕走了。
像我一樣,他也相信我們應該是有備而來的。
但門階上的毒蛇,森林裡的鼓聲,終結長達一個世紀之久的磨難,對這些我們怎麼會有準備呢?待到暑熱漸消,進入無休無止的雨季,肯定會有麻煩事找上門。
我老是止不住地想孩子們會死去。
我夢見她們溺亡,走失,被生吞活吃。
做夢夢見,醒來後便吓得一身冷汗。
睡意無法再度來襲時,我就點上煤油燈,在餐廳裡的大桌子旁獨坐到天明,盯着《詩篇》裡的經文,麻醉自己的思緒:耶和華啊,我喜愛你所住的殿,和你顯榮耀的居所。
不要把我的靈魂和罪人一同除掉,不要把我的性命和流人血的一同除掉。
求你救贖我。
我有時會在日出時分出門走走。
為避開那條河,我會走上森林裡的小徑。
我不止一次驚擾到空地上吃草的大象家庭。
林地象和它們那些踏平草地的大個子近親不一樣:它們個頭較小、較精緻,常常用玫瑰粉色的象鼻輕撫覆滿樹葉的泥地。
有時候,晨曦微露之際,我也會看見好幾家子俾格米人在叢林樹影間移動,身上一絲不挂,隻戴着用羽毛和獸齒串起的項鍊。
如果是雨天,他們還會戴上葉片做成的帽子。
他們個子極小——真的不到我身高的一半——打扮得花裡胡哨,好長時間以來我一直以為他們都是孩子。
讓我驚訝的是,這麼一大群男孩女孩,沒有大人陪同,就結夥去森林,随身帶着刀子、長矛,娃娃直接綁在背上。
或許是讀了聖經的緣故,我的思維才能如此開放,準備相信任何一種稀奇古怪的可能性。
此外,或許還應該加上缺乏睡眠。
我需要用某種纜樁把自己拴住,但根本就沒人可以說說話啊。
我試着好好讀一讀昂德當夫婦寄來的那些美國新聞雜志,但它們隻讓人更加忐忑不安。
艾森豪威爾總統說一切盡在掌控;肯尼迪家的男孩則說艾克叔叔已經徹底跟不上形勢了,我們隻需跑到剛果——剛果!——看看,就會發現美國糟糕的領導能力、導彈鴻溝以及共産主義威脅的明證。
埃莉諾·羅斯福之類的人則宣稱我們必須前來提供援助,将窮人家的兒童帶入二十世紀。
然而,喬治·F.凱南這位退休的外交官承認自己覺得“在道德上不必對非洲有絲毫責任感”。
非洲不值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