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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娅·普莱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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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加拉,就是差點讓我們死翹翹的毒木樹。

    最後,我學會了怎麼去發現、避開它那光滑亮潔的葉片。

    他還跟我講了恩貢迪,就是各種天氣:瑪瓦拉拉指遠方下雨,這兒不下。

    當雷聲隆隆,閃電照亮草地,便是努尼恩多羅;雷聲不那麼響,閃電不那麼亮,就叫作恩卡茲恩多羅。

    意思分别是“男孩雨”和“女孩雨”,他說的時候就指着他的私處和我的私處,但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

    還有其他涉及男孩和女孩的詞,像右和左:字面意思就是男人手和女人手。

    我們成為朋友之後,這一類讨論持續了好幾個禮拜。

    那是在帕斯卡發現我其實不是男孩,而是個穿褲子的女孩(于他而言完全是新鮮事物)之後了。

    這消息讓他震驚不已,但我不想就他如何發現說得太多。

    總之跟在灌木叢裡撒尿有關。

    但帕斯卡很快就原諒了我,這很不錯,因為根本找不到和我年齡相當、性别相同的朋友,基蘭加與我同齡的女孩都忙着拖木柴、扛水、帶孩子呢。

    我搞不明白的是帕斯卡為什麼可以自由自在地玩耍、閑逛,而他的姐妹們卻不行。

    當小男孩們跑來跑去,假裝互相射擊,倒在路上裝死的時候,看上去是小女孩們在經營着整個國家。

     但帕斯卡是個好夥伴。

    我們面對面蹲着時,我就會打量他的大眼睛,嘗試教他英語單詞:palmtree(棕榈樹),house(房子),run(跑),walk(走),lizard(蜥蜴),snake(蛇)。

    帕斯卡可以準确地把這些單詞重複給我聽,但他顯然沒想去記住。

    如果是他從沒見過的東西,比如蕾切爾的天美時手表,上面有根長長的秒針,他就會多加留意。

    他還想知道蕾切爾頭發的名字。

    嘿兒,嘿兒,[帕斯卡發音不準,将“hair”說成了“herr”。

    下文“金發”對應的英文為“blonde”。

    ]他會一遍遍地重複,好像那是某種他陰差陽錯從沒見過的食物的名字。

    後來我才明白,我應該告訴他的是“金發”。

     我們一成為朋友,帕斯卡就借來一把大砍刀,砍甘蔗給我嚼。

    他砍得很猛,把甘蔗砍成一根根棒冰的長度,再把大砍刀放到他父親的吊床旁邊。

    基蘭加的大多數人一笑就露出黑色的牙床,毫無疑問和這裡人吸甘蔗汁的習慣有關,母親從來不會錯過揭示這種關聯的機會。

    但帕斯卡的牙齒很有勁,也很白,所以我也決定試一試。

     母親不在的時候,我就邀請帕斯卡來我們家的竈間玩。

    我們在彌漫着香蕉味的黑暗中潛行,打量着木櫃台上方的牆面——母親把雜志上撕下來的圖片都用大頭釘釘在上面。

    我覺得,這些家庭主婦、兒童、香煙廣告上的帥氣男人就是她的伴侶,如果主有機會引領父親來到竈間,他肯定見不得這些畫。

    但那是不可能發生的。

    母親還在那兒釘了張艾森豪威爾總統的相片。

    在這一片昏暗之中,總統球莖似的蒼白腦袋猶如電燈泡般閃着白光。

    艾克就是我們的電!但帕斯卡總是對掏摸面粉袋更感興趣,他有時候能掏出一小把雀巢奶粉。

    我覺得那東西讓人惡心,他卻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好像那就是糖。

     作為對初次品嘗奶粉的回報,帕斯卡帶我去看了一棵樹,我們可以爬上去找鳥窩。

    我們掂量過那些粉嫩的雛鳥後,他就抓起一隻塞進嘴裡,吃棗子似的嚼了起來。

    他好像很享受,還抓了隻雛鳥給我,打手勢讓我也吃。

    我很清楚他什麼意思,但我拒絕了。

    看起來他不像是失望到要把那一整窩雛鳥全都吃下去。

     有天下午,帕斯卡向我展示了怎麼搭一座六英寸高的房子。

    他蹲在番石榴樹蔭底下,把一根根小樹枝筆直地插進土裡。

    他把小枝排成牆壁,又編籃子似的用一條條樹皮在四周裹了一圈。

    他朝塵土吐唾沫,弄成紅色的爛泥,再拍到牆上,直到把牆壁全部蓋住。

    最後,他鄭重其事地用牙齒把棕榈葉的兩端咬掉,做成屋頂。

    搭完後,他蹲在腳後跟上,皺着眉頭熱切地瞅着自己的作品。

    我意識到,帕斯卡的這棟小房子和他住的那棟房子,無論材質還是設計都一模一樣。

    隻是大小上有差别。

     讓我吃驚的是,我們玩的遊戲“媽媽,我可以走嗎”“捉迷藏”和他玩的“找食物”“辨認毒木”“造房子”有極大的差異。

    他是個不過八九歲的男孩。

    他有個妹妹,不管去哪兒都背着家裡的小孩子,還要在木薯田裡和母親一起割野草。

    我發現,“童年”的概念以及童年應該怎樣度過的設想,完全不是放諸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事實上,我覺得那或多或少像是白人發明出來的,猶如裙子上的一道褶邊,被強行縫綴到了成人生活的前端。

    生平第一次,我對父親讓我成了佐治亞州白人牧師的女兒感到憤怒。

    這不是我的錯。

    我咬着嘴唇,在番石榴樹下搭着自己的小房子。

    但與帕斯卡遊刃有餘的才能相比,我的雙手卻像海象不知所措地舞動着的白鳍一般笨拙不堪。

    尴尬讓我滿面通紅,強烈的窘迫被隐藏在了我的衣服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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