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de”。
]上轟然而下,用十種簇新的方式來摧毀你的生活。
“駕臨埃及!”他的布道聲猶如起伏跌宕的歌聲,忽高忽低,忽而更為高亢,忽而更為低沉,來回反複,似一把鋸子正要鋸開樹幹。
“地上的每一個角落都有他的光,”父親頓了頓,狠狠地掃視全場,“他的光已經降臨。
”
他稍作喘息,再次開講,吟誦之際極其輕微地搖晃着:“主派遣他的仁慈天使駕臨,他的神聖使者來到平原上的城市,羅得就在那兒,居住于罪人中間!”
歡呼聲漸漸止息。
此刻他已成萬衆矚目的焦點。
“羅得對聚于他門前的罪人說,衆弟兄,請你們不要作這惡事!因所多瑪的罪人們懷着滿腔惡意想要進他的家。
”
我發起抖來。
我當然知道《創世記》的第十九章,他經常讓我們抄寫這一章。
我很厭惡羅得要把自己還是處女身的女兒獻給那幫罪人的那部分内容,他讓那些罪人對他的女兒們胡作非為,好讓他們忘記那兩個正在他家做客的天使,免得天使受了驚擾。
這算是哪門子交易啊!他那可憐的老婆當然會變成鹽柱啦。
但父親略過了所有這些内容,直奔可怕的結局而去:“主的使者剿滅了罪人,那些人對眼見到的上帝不聞不問,對自己的赤身裸體也毫不在意。
”
然後,他停了下來,紋絲不動。
他擡起一隻大手伸向會衆,牢牢吸引着他們,再伸出另一隻手指向火堆邊的一個女人。
那女人懸垂的大乳房平攤在胸前,像是用熨鬥熨過,但她顯然不在意。
她背着個孩子,孩子長長的腿跨在她的髋部,她用騰出來的一隻手撓着孩子的短發。
她緊張地環顧左右,因為這裡每一個人的眼睛都随着父親苛責的目光直直地望向了她的裸體。
她屈了屈膝,把那老大不小的孩子往上拱了拱。
孩子的腦袋耷拉着,頭發像一蓬紅色的草窠,神情茫然。
那母親就這麼站在聚光燈下,久久沉默,腦袋因恐懼和迷惑而微微後仰着。
最後,她轉過身,拿起一柄長勺,捅了捅正在炖菜的罐子。
“對赤身裸體毫不在意,”父親重複了一遍,“也從不檢點黑暗的靈魂!我們要毀滅這地,因這城内罪惡的喧嚣在耶和華面前甚大。
”
再也沒人唱歌、歡呼了。
不管他們是否理解了“喧嚣”為何意,反正現在他們是不敢造次了。
他們甚至不敢呼吸,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你得信我,父親的語調能起到很大的效果。
背着孩子的女人仍背對着人群,侍弄着食物。
“羅得走了出去,說與那些值得被救的人聽。
”現在,父親用起了和緩、輕柔的語調,“羅得對他們說,‘快離開這黑暗之地吧!快起身進入那光明之地吧!’”
“哦,主啊,讓我們祈禱吧,”他的這句結語讓人倏然間又返回了塵世,“主啊,請允許我們這兒的賢人從惡行中起身,走出黑暗,進入聖父的美妙光亮中。
阿門。
”
所有臉孔都聚焦于父親身上。
他們仿佛都是閃耀光澤的黑色植株,而父親的紅發腦袋就是太陽。
之前,他們的表情從快樂慢慢過渡到了困惑,繼而又變得沮喪。
此刻,随着魔咒解除,人們便又開始嘟嘟囔囔,走來走去。
幾個女人撩起裹身的紗籠,系在身前,遮住胸部。
其他女人則把她們光屁股的孩子聚攏來,把他們帶到外面的黑暗中去了。
我猜他們應該是不吃晚飯就回家睡覺去了。
我們腦袋上方的空氣變得無比甯靜。
聽不見一絲其他聲響,隻有外面又黑又深的夜裡蝈蝈的叫聲。
好了,現在沒事可幹,隻能吃飯了。
所有人都盯着我們,我和妹妹們拿起了大金屬勺。
他們放在我們面前的是道炖菜,入口毫無滋味,嘴裡就是一坨坨濕乎乎的東西,我得把它們嚼成膠狀物才行。
一旦開始吃,剛咬第一下,我的舌頭就慢慢燒灼起來,越燒越兇。
燒灼感從裡側炙烤着我的耳鼓。
淚水湧上眼眶,我實在咽不下去了。
我感覺這将是一場大哭的前兆,作為一個女孩,我隻希望能在這一年辦一場開心的十六歲生日派對,穿上一身馬海毛套裝。
露絲·梅嗆得厲害,臉色難看之極。
母親湊過去,我以為是要幫她拍背,但她隻是壓低嗓門鄭重其事地悄聲道:“孩子們,禮貌點,聽見了嗎?媽對不住你們,但要是你們吐出來,我就打得你們這輩子都忘不了。
”
說這話的竟然是母親,我們長這麼大,她從未動手打過誰!哦,我算是看清楚形勢了,就在那兒,就在我們到達非洲的第一晚。
我坐在那兒,鼻子呼着氣,嘴裡塞着難吃至極的東西,燒灼難忍,還有根死山羊焦皮上的硬毛。
我緊閉雙眼忍耐着,但即便如此,淚水仍悄然而下。
那些讓我們一家人來到這片暗黑海岸的人,我為你們犯下的罪過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