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們以前在農村裡吃的那種。
”
帕斯卡最好的朋友艾萊維是個精力充沛的姑娘,這時來我們家串門,就坐在桌邊伊麗莎白的對面,但她今天異乎尋常的安靜。
“你覺得呢?”伊麗莎白用手中刀子鈍的那頭戳了戳她,“和恩甘巴夫人說說,她需要一塊嶄新的纏腰布,要帶點顔色的。
告訴她,她穿着那身抹布去集市,會讓她的兒子難為情死的。
”
艾萊維揉捏着校服的短袖邊,顯然沒心思談論什麼時尚。
她那黝黑的皮膚灰蒙蒙的,肩部凹下去了一大塊。
我在我的兒子們身上見過這症狀,是鈎蟲病。
我把煮好的尿布拿到外面,用一小片肥皂仔細地洗了洗手,插入了下午的蒸煮隊列,燒水給艾萊維泡了杯茶。
突然,她毫無表情地說她不上學了。
“啊,艾萊維,别不上學。
”我說。
小姑娘很聰明,當然,聰明什麼也保障不了。
伊麗莎白隻是問她:“為什麼?”
“晚上和媽媽一起幹活。
”她的聲音毫無起伏。
這話的意思是,去當妓女。
“你才多大?”我生氣地質問道,“十一?十歲?這是犯罪,艾萊維,你還是個孩子!法律會保護你,不讓你去幹這種事的。
太可怕了,你根本就不懂。
你會被吓到,受到傷害,會生大病。
”
伊麗莎白沮喪地看了看我。
“蒙黛萊,别吓她了。
她們真的需要錢。
”
這當然是實話。
當然,也沒有法律保護孩子不去賣淫。
伊麗莎白的女兒克裡斯蒂安,我猜有十七歲了吧,我懷疑她晚上有時候也會去城裡幹這營生,雖然這話是問不出口的。
無論什麼時候,我們窮得不能再窮時,伊麗莎白的皮夾子裡總會有那麼點現錢。
我但願不是這麼回事。
我隻是瞪着艾萊維,我兒子的小夥伴,膝蓋瘦得隻剩薄薄的一層皮,兩條辮子往外杵着,好似手柄,然而她要去當妓女了。
我這才恍然大悟,她的孩子氣會讓她更值錢,至少還能值上一段時間。
我真想大喊大叫。
我把木薯罐子猛地擱到爐子上,水潑得到處都是。
我是靠着怒火在這兒生存下來的。
我當然會這樣。
我成長的時候,對握有權力的白人領袖堅信不疑——上帝,總統,我不在乎他是誰,但他會讓正義君臨天下!然而,這兒的人卻從不曾有一絲一毫的理由支撐這類幻想。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方圓幾英裡内唯一一個尚未放棄希望的人。
除了阿納托爾,他表達怒火的方式更富成效。
艾萊維宣布完之後,我們一聲不吭地坐了一會兒。
收音機裡告訴我們,兩位美國拳擊手将因前來參賽而各得五百萬美元,那可是我們國庫裡的錢。
為這場比賽提供高等級的安保措施,營造節日氣氛,又要花掉差不多同樣的錢。
“全世界都會尊重紮伊爾這個名字。
”廣播結束之際,蒙博托在簡短的錄音采訪中宣布。
“尊重!”我真的沒忍住,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比起兩千萬美元的不當開銷,這行為讓伊麗莎白更受驚吓。
“你知道體育場底下是什麼嗎?”我問。
“不知道。
”伊麗莎白說得很堅決,但我清楚她肯定知道。
是幾百名政治犯,戴着鐐铐。
那是蒙博托最最臭名昭著的地牢,我們都清楚,阿納托爾每天都有可能被送到那兒去。
就因為他教的内容,因為他信仰真正的獨立,因為他忠誠于秘密的盧蒙巴聯合黨,他随時會被某個塞飽了錢的告密者送入地牢。
“囚犯也許會在拳擊比賽的時候弄出很大噪音。
”艾萊維說。
“那麼紮伊爾可連最基本的體面都保不住了。
”我說。
“利坎波特。
[林加拉語:無所謂。
]”伊麗莎白聳了聳肩,“帕斯卡和帕特裡斯一定會很興奮。
蒙黛萊,想想吧,那是穆罕默德·阿裡啊!他是個英雄!馬路上的小男孩們都會為他歡呼的。
”
“沒錯。
”我說,“世界各地的人都會來觀看這場盛事,兩個黑人愚蠢地互毆,就為了各得五百萬美元。
鬥毆結束後他們就這麼拍拍屁股走人,根本不會知道在該死的紮伊爾,除了該死的軍隊,整整兩年沒有一個公職人員拿到過一分錢的工資。
”
女人用林加拉語罵人會令人極其反感,伊麗莎白卻對我極盡包容。
“斯坦利維爾。
”這是她下的命令,想改換話題。
“基桑加尼。
”我回答的時候毫無激情。
艾萊維跑出去和帕斯卡玩了,她可不想陷在這種乏味的練習裡。
“阿爾伯特國家公園呢?”
“馬伊科公園。
”
我們倆誰都不知道也不關心我說得是否正确。
我漸漸認識到,伊麗莎白突然變換話題向來都是出于一個好理由——通常是為了某人的安全考慮,很可能就是我的。
我也在集市上觀察過她,我很清楚,沒有哪個課堂曾教會了我這麼多。
剛果人都有第六感,我稱之為社會感。
這是一種第一眼就能知人知面也知心、考量各種交易可能性的洞察力。
這種能力猶如呼吸般必須。
生存乃是持續的協商,因為你得偷偷摸摸地換取政府假裝提供、實際上不曾提供的各種服務。
在這個由其領袖設定了絕對腐敗标準的國度裡,我該如何描述此處生活的複雜性呢?在金沙薩,你甚至連個信箱都沒法擁有;你剛租好一個信箱,郵政部長就會把你的信箱賣給出價更高的人,而那人一出門就會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