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稱之為遊廊。
我們姐妹都喜歡賴在那兒的吊床上,即便是第一次下暴雨的那天,我們也都特想到那兒去躲雨。
但暴風雨從側面襲來,捶打着牆壁和可憐的瑪土撒拉。
當它的尖叫聲變得哀婉凄厲,讓人不堪忍受時,陰着臉的母親就把鳥籠提了進來,放到靠窗的地闆上。
于是瑪土撒拉繼續在那兒前言不搭後語地大聲嚷嚷。
除了羅馬天主教,牧師很可能還懷疑這個聒噪生靈具有潛在的女性化傾向。
暴雨終于在日落前停歇下來。
世界露出身形,遍體濕透。
但姐妹們卻像從方舟裡跑出來的小豬,尖叫着,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洪水給我們留下了什麼。
空中一團低矮的雲層原來是上萬隻小飛蟻般的生靈聚集在一起。
它們盤桓于地面上空,持續不懈地發出低低的嗡嗡聲,一直綿延至世界的盡頭。
我們把它們從身邊拍走時,它們的身子就會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響。
我們在院子的邊緣猶豫了一會兒,那兒的泥濘空地逐漸過渡到一道綿長的草坡,接着,我們沖入草叢,直到路被森林邊緣數不勝數的交叉枝丫截斷——鳄梨樹、棕榈樹、高聳的野生甘蔗叢。
森林使我們看不清河上的景象,以及其他遠一點的地方。
村裡唯一一條土路繞過我們的院子,從我們身邊通向村内,向南而去,往北則隐沒于叢林。
盡管我們看到瑪瑪·塔塔巴消失在這條路上,又從這條路安然無恙地返回,水桶也盛滿了水,但母親還是信不過,怕它吞噬自己的孩子,把她們拐走。
于是我們原路折返,大踏步地爬上山坡,朝開滿鮮花的木槿叢走去。
木槿叢側的台階通向我們的門廊。
好一支登陸部隊,我們就這麼邁着大步前行,清一色地腳蹬鞍脊鞋,身着長尾襯衫和淺色的全棉長褲。
雖然打扮得差不多,彼此卻截然不同。
利娅總是走在最前面,像個狩獵女神,鼬鼠色的淘氣短發很帶勁兒地一颠一颠的,四肢肌肉就像鐘表的部件一樣協調。
後面跟着我們幾個,露絲·梅紮着馬尾辮,辮子在她身後竄來竄去的。
她的步伐煞是匆匆,因為她年紀最小,并堅信“在後的将要在前”。
她之後是蕾切爾,我們家的示巴女王。
女王忽閃着白色的睫毛,輕拂着長長的白色秀發,俨然一匹她特想擁有的銀鬃馬。
蕾切爾女王在露絲·梅身後幾步遠的地方飄飄忽忽地走着,望着别處。
她差不多十六歲了,很拽,但要是我們找什麼好東西的時候不讓她摻和,她會很不爽。
最後面的是怪物艾達,卡西莫多,右側身子拖在左側身子後邊,她的身體追随着永恒的節奏:左……後,左……後。
[原文為“left…behind”,其中兩個單詞分别是“左邊”和“後面”的意思,合起來則有“落在後面、被抛在身後”之意。
]
這是我們永恒的順序:利娅,露絲·梅,蕾切爾,艾達。
既不按年齡也不按字母排列,但極少變化。
除非露絲·梅分心走神,掉了隊。
在木槿叢下,我們發現了一窩掉落的小鳥,都淹死了。
姐妹們見到這些猶如故事書裡的怪獸般光着身子、長着翅翼的小東西,再想到它們都已死亡這樣的事實,便毛骨悚然。
然後,我們找到了菜園。
蕾切爾得意揚揚地尖叫起來,說菜園徹底完蛋了。
利娅則雙膝跪下,替天父流露出哀傷之情。
湍流使平整的泥地變成了一片沼澤,種子好似脫離纜樁的小船,都被沖走了。
到處都能看到種子,它們沒入了菜地周圍的高莖草叢裡。
大多數種子前幾個禮拜就已發芽,但它們根須太幼細,無法附着在牧師農夫營造的堪薩斯平原般一馬平川的泥床上抵擋洪流。
利娅跪着挪動身子,把芽兒都聚攏到襯衫的下擺裡,想必她認為薩卡加維亞[北美印第安女子,1804年至1805年曾随克拉克與路易斯的西征探險隊探險,多次使探險隊轉危為安。
]遇到這種情況也會這麼做吧。
後來,天父過來查看了一下受損情況,利娅幫他将種子分好了類。
他宣稱以上帝之名,他還會讓種子發芽,隻要太陽照常升起,烘幹這被詛咒的泥潭,他就會再次把它們種到地裡。
(牧師和任何一位稱職的先知一樣,備有種子存貨。
)
甚至到日落時分,他們倆還沒回來吃晚飯。
瑪瑪·塔塔巴圍着母親那條白色大圍裙,俯身撐着桌子,看上去又假又搞笑,像是在戲裡扮演女仆的角色。
她望着窗外,注視着他,露出她招牌式的嘴角下垂的笑容,心滿意足地用舌頭啪嗒啪嗒地彈着牙齒。
我們坐下來開始吃她做的晚餐,有油炸大蕉和奢侈的罐頭肉。
他終于讓利娅回來了,但晚飯後過了很長時間,我們仍能聽到牧師在外面用鋤頭敲擊着地面、翻松泥土的聲音。
沒人可以說他沒有吸取教訓,盡管花費了一場洪水的代價,盡管這輩子他恐怕都不會承認菜地的新造型最初并不是他自己的想法。
無論如何,天父終究是受到了非洲的影響。
他把菜園裡的土堆成了防水的長方形堤壩,從長度和寬度來看,像極了一座座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