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見着父親?”
“他們其實根本就沒看見過他。
我猜父親的精神狀态或許已在某種程度上扭曲了。
他把自己藏了起來。
但他們總能聽到很多關于白人巫醫塔塔·普萊茲的事。
他們和那些人交談後,覺得他應該很老了。
他留了長長的白胡子。
”
“父親嗎?我實在想象不出,他還留了胡子。
”我說,“他現在應該多大了,六十?”
“六十四。
”艾達說。
雖然她現在能開口說話了,可那聲音語氣就好像她仍然把話寫在筆記本的紙上遞給我們似的。
“他的名聲傳得很廣,大家都說他會變成鳄魚,攻擊孩子。
”
“這我倒是能想象出來。
”我說着,哈哈笑了起來。
非洲人都非常迷信。
我的一個雇員發誓說廚師長會變成猴子,将客房裡的東西偷走。
我當然相信!
“還是那樣。
牛不喝水強按頭。
”艾達說。
“什麼牛?”
“河上發生了一次很可怕的事故。
一艘載滿了兒童的船被鳄魚掀翻了,船上的孩子要麼淹死,要麼被吃,要麼被咬殘。
父親當了替罪羊,簡直是未經審判就要絞死他。
”
“啊,天哪。
”我把手放到喉嚨上,“真的被絞死了?”
“沒有。
”利娅說,她的樣子像是很生氣,可同時眼裡又含着淚,“不是被絞死,是被燒死的。
”
我能看到,說出這句話,對利娅來說有多難。
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寶貝,我知道,”我告訴她,“他畢竟是咱們的爸爸。
我覺得你一向都能忍受他,而我們都做不到。
但他就像條蛇一樣卑鄙,他這是罪有應得。
”
利娅将手從我的手裡抽了出來,伸手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
“這我都知道!”她聽上去難受極了,“那座村子的村民勸他離開的話都已經說了不下一百次了。
他們讓他去其他地方,可他總是又偷偷地溜回去。
他說要等到他把村裡的每一個孩子都帶往河邊,将他們浸到水裡之後,他才會走。
這話讓所有人都吓得要死。
所以,出了孩子被淹死的事情之後,他們覺得再也受不了了。
所有人都抄起了棍子,去追他,他們可能隻是想再把他攆走。
但我想父親見了這架勢,便受了刺激,恨不得跟他們戰鬥到底。
”
“那當然。
”我說,“說不定,他還一邊跑,一邊宣講地獄烈火、上帝之怒呢!”真是這麼回事兒。
“他們把他困在了一片廢棄的咖啡田裡。
他爬到了一座搖搖晃晃的塔樓上,那是一座殖民時期留下的塔樓。
你們知道那是什麼吧?他們管這種塔樓叫主子塔[日本首都高速四号新宿線上行方向設置的停車區域。
]。
過去,比利時工頭會站在上面,監督咖啡采摘工,挑出幾個人,讓他們晚上挨鞭子抽。
”
“他們就把他燒死了?”
“他們把塔樓點着了。
我敢肯定那火苗一下子就蹿了起來,就像點燃了一盒火柴。
搭建樓體用的那些叢林木材應該都有二十年了,是比利時人留下的。
”
“我敢打賭直到最後一刻,他還在宣講福音。
”我說。
“他們說他等到身上着火後,才跳了下來,沒人想去碰他。
于是,他們就把他留在那兒,等着動物去拖走他。
”
我心想,好吧,那裡的人得有一陣子不想喝什麼咖啡了!但現在開玩笑應該不是時候,我又點了一輪象牌啤酒。
我們都坐在那兒,各懷心事。
然後,艾達表情怪怪地說:“他應了那段經文。
”
“哪段?”利娅問。
“最後一段。
《舊約》。
《瑪加伯下》第十三章第四節,‘但萬王之王激動安提約古惱恨這個惡徒。
’”
“我不知道這個。
”利娅說。
艾達閉上眼,稍稍想了想,就把整段經文念了出來:“但萬王之王激動安提約古惱恨這個惡徒;裡息雅向君王證明此人是萬惡的罪魁,安提約古即下令按當地的刑法處死他。
在那裡有一座塔,高五十餘肘,裡面滿是火灰,凡盜竊廟物,或犯其他重罪的人,都應投入裡面處死。
因着這樣的命運,衆皆同意讓這僭越者死,甚至都不得掩埋于地。
”
“天哪!”我喊道。
“你怎麼會背得出這段經文的?”利娅問。
“這段文字我肯定抄了都有五十次了。
我正要說呢,是《舊約》裡最後一段要我們抄寫的‘經文’。
從末尾往回數第一百節。
如果你把《次經》也包括進去的話,當然啦,他肯定會這樣算。
”
“末尾是哪句話?”我問,“要我們記住的訓誡是什麼?”
“《舊約》的結語是:‘故此為終結。
’”
“故此為終結。
”我和利娅都念了一遍,極為震驚。
之後,我們有整整一個小時沒說一句話,隻能聽到各自喝酒時喉頭發出的聲音。
利娅就這樣在西非抽了最後兩根好彩香煙。
最後,她問:“他怎麼會讓你抄那段經文抄了那麼多遍呢?我從來沒抄過這段。
”要是你問我的話,這根本不是重點。
但艾達笑了笑,煞有介事地回答道:“還能因為什麼呢,利娅?還不是我動作太慢嗎?”
過了一會兒,我聞到了一股烤木頭的味道。
幾個小販正沿馬路搭起架子烤肉。
我站起身,用自己的錢給每個人都買了幾串,這樣我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