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心裡有數,因為他就是在努力救所有人。
“嗯,對,确實如此!”醫生說。
他往外看了看走道,然後關上門,我們還在屋裡。
他壓低嗓門說:“上個禮拜,他們有一半的人都在斯坦利維爾為他們的塔塔·盧蒙巴喝彩。
”
父親說:“塔塔·盧蒙巴,就我所知,他是個赤腳郵遞員,從沒上過大學。
”
“是這樣的,教士。
但那人有辦法發動群衆,所以應該并不需要什麼鞋子。
上禮拜,他講了如何用非暴力的方式走向獨立,講了有一個小時。
群衆太喜歡聽啦,他們發動了暴亂,殺死了十二個人。
”
說完,醫生轉身背對着我們。
他在一個碗裡洗了洗手,像媽媽洗完盤子那樣用毛巾把手擦幹。
然後,他轉身過來,又仔細盯着我的胳膊看了一分鐘,再看向父親。
他告訴父親在這片土地上,隻有八個剛果人上過大學,沒有一名剛果人醫生和軍官,沒有一名。
因為比利時人不允許他們受教育。
他說:“教士,如果你想找剛果新領導人的話,别去學校禮堂。
還是去監獄裡看看吧——上周暴亂後,盧蒙巴先生就到那裡去了。
等他出來以後,我覺得他的追随者會比耶稣的更多。
”
天啊!在這之後,父親就一丁點兒都不喜歡這個醫生了。
竟然說有東西比耶稣好,那是大罪。
父親擡頭望向天花闆,又看向窗外,忍着沒砸東西。
後來醫生打開門,我們該走了。
天花闆上的燈是隻透明玻璃碗的樣子,裡面盛了半碗黑乎乎的東西,就像是咖啡,不過其實是死蟲子。
我知道為什麼。
它們都喜歡往上爬到燈裡去,因為燈相當相當漂亮,就像它們很想要的東西,結果它們就被困在裡面了。
我知道你要是碰碰它們的話,它們會有什麼感覺。
就像某個人的眼睫毛碰到你的手指那樣。
回到家裡後,姐姐們不得不每天晚飯時都把好吃的讓給我,還要幫我穿衣服。
這真是最好的事。
我指給利娅看哪裡可以爬上那棵鳄梨樹,她就把我推上去了。
我隻用一隻胳膊也還能爬。
我隻能整天和利娅玩,因為家裡其他人都不太對勁兒。
要不然就是她們都長大了,不想玩了。
我們隻能在樹上等着。
我告訴她:“阿克塞爾羅特先生喝紅色的威士忌。
他把酒藏在飛機的座位底下。
我用腳把它滾了出來,又滾了回去。
”
我年紀最小,但我還是有東西可以說的。
用不着沒頭沒腦地等比利時軍隊出現。
他們總是在同一時間來,就在午飯後。
午後如果沒下雨,所有的女人就會頂着水桶之類的東西去河邊和田裡,男人們則都在家裡睡大覺。
那時四下很安靜,然後這些男孩兵就踏着正步從路上走來了,同時還用法語高唱着一首歌。
那個白人很清楚誰是老大,其他所有人都隻能回應,因為他們都是含的部族。
啊,天哪天,我要告訴你,他們可都有鞋子穿。
他們在路上一起使勁踏步子,又很快停下來,塵土都落到了他們的鞋子上。
烏鴉吉米男孩則很難看到。
他們都不喜歡比利時軍隊,所以躲了起來,隻是偶爾出來,在我們家雞舍後面的某個地方開會。
他們都蹲在那兒,聽領頭的講話。
他們的腿和胳膊都骨瘦如柴,可以看到骨頭到底是什麼樣子。
也沒鞋穿。
他們腳背上隻有白色的傷疤和塵土,身上全都有深黑色的瘡和疤痕。
每道傷疤都很顯眼。
媽媽說他們皮膚上的疤痕和我們的不一樣,他們的皮膚是一張畫滿了生活的種種悲傷的地圖。
我們都等着偷看他們到雞舍後面開會。
利娅告訴我,媽媽說昂德當太太說過,要是他們來的話,别去看他們。
他們想要奪取整個國家,把白人都趕出去。
我說:“我想要一頂那樣的紅帽子。
”
“噓,閉嘴。
”利娅說。
可她自己又說:“嗯,我也想要。
那頂紅帽子挺好看的。
”她那樣說,是因為“閉嘴”傷害了我的感情。
男孩們說着:“帕特裡斯·盧蒙巴!”
我告訴利娅那是指新的非洲靈魂,他進監獄了,耶稣特别生氣。
我把什麼話都告訴她了!我年紀最小,但我都知道。
我一動不動地靠在樹枝上,和樹一模一樣。
我就像綠曼巴蛇。
有毒。
我就在你身邊,你根本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