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罩着經理慘白的臉,幽幽發光。
他被這景象吓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
他想方設法逃離。
從上班的第一天起,他就不好好工作。
銷售任務從來都不主動完成,定額一片空白。
上班時間聊QQ還看視頻,違規被批評了也不悔改。
到後來幹脆去打籃球。
需要跟着經理參加宴請時,他就隻管喝酒,宴會上的嘉賓是市長、老總還是明星他都不看。
他不想喝,有時候甚至希望自己酒量小一點,可是沒辦法,他不醉就是不醉。
還差一個禮拜試用期就要結束了。
按照規定,銷售完不成任務,無論如何不能留下來。
他覺得這下總沒問題了,空白業績總留不下來。
到後來他上班就下樓去打球,惹經理生氣。
一個上午,他一個人玩的時候被公司籃球領隊看到了,領隊觀察了一會兒,興奮極了,叫他加入籃球隊去參加比賽。
他覺得這總不妨事,就去了。
集團的籃球賽,十多個分公司,分公司下面又有子公司。
比賽中什麼人都有,有三十出頭肚子剛剛發起來的,有将近四十歲除了遠投什麼都不行的。
他一時興起,投籃上籃都好,大殺四方,也忘了收斂。
學校操場上的日子靈魂附體,汗水甩在空氣裡飛奔。
公司的總經理正巧坐在看台上。
“哎呀,這個小夥子好,一定要留下。
”總經理指着球場,大腿興奮地抖。
“可是,”經理陪個笑臉說,“這小夥子到現在還沒有一點銷售業績,按規定……”
“笨哪,死腦筋。
”總經理用手指敲着桌子,“工商讓他去那一單不就行了嗎?”
他于是被派去工商銀行。
他不明就裡,一言不發,冷着臉坐在桌子後面,什麼也不說,隻死死瞪着眼睛,想靠冷漠與無知把對方洽談人員吓跑。
這樣總賣不出去了吧,他想,還能連産品都不介紹就賣出東西的道理?可對方的銷售經理一出來就像見到親戚一樣和他握手,什麼話都不用他說,就連聲感謝,說謝謝他們幫忙解決了一大難題。
然後就是兩份合同要他簽字。
他不知道如何是好,被人把筆塞到手裡,簽得一片恍惚,不明白這是發生了什麼。
他帶着銷售合同回到公司,任務圓滿完成,銷售記錄一躍成為部門第一。
很快,他發現他帶回來的是工商銀行的開卡合同。
他們每個人又多了一張信用卡。
當一份五年期的正式合同擺在他面前,他傻了,呆愣着坐着,手被經理抓起來在合同上随便畫了幾個圈當做簽名。
驚惶之後,他的心裡無限悲哀,像陷阱中的動物一般悲哀,四下掙紮卻無濟于事。
悲哀之後,進入另一種驚惶。
逃離,必須逃離了。
他就是那個最不幸的幸運兒。
所有的事情都是這樣嗎?像設計好的隻為了讓他鑽進圈套。
這溫柔鄉已經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他開始秘密實施他的計劃,這一次的目标是天邊外。
他将四環外的小公寓又賣掉了。
這已經是一零年六月了,幾乎翻了一倍,七十多平的房子,又是将近兩百萬賣了出去。
他買了一艘遊艇國産的五六十萬,買了一輛不錯的車三四十萬,還剩下一些錢他準備留在路上用。
遊艇要等貨到港,一切辦好的時候已是一零年十月。
他略感失望。
時值冬日,北方海面結冰,無法出航,出海定在次年開春。
他去海邊看過兩次自己的小遊艇,在碼頭附近試駕。
他撫摸着遊艇如女人肌膚一般光滑的雪色表面,手下有種戰栗的溫柔,擡頭面對濃霧籠罩的灰黑色的動蕩海面,呼吸沁涼。
看着一望無際的大海和幽暗渺遠的天,他相信那才是他的歸宿。
整個冬天他的心無法囚禁。
他回到家,時時刻刻想出走,在家裡團團轉,像猛虎一次次撞着籠子。
他閱讀,大量閱讀。
他仔細查找有關出海的一切資料,從航海地理到古代曆史。
窗外的藍天凍結枯枝,是他每天凝望最多的事物,次數遠超過一切女人。
他不去上班了,神情抑郁,精神卻亢奮。
頭發留長了,胡子也不刮。
菜放在桌上冷掉,形成一層油脂,白膩地包裹着蔬菜。
與此同時,他變得清醒。
既然一切都是戲,不如釋然。
他不再為細節挂懷,心隻被天邊牽着。
有時候覺得天邊什麼也不會有,有時候卻覺得一切都将在那裡彰顯。
所有帷幕,所有的答案,所有連成一切的圖景,都會在那裡,挂在天上。
他趁父母去上班的時候偷偷溜出去,在城市裡逡巡,悄悄觀察,搜索每個角落的隐秘,像一隻眼睛明亮的狐,出沒在城市的每個裂縫,從尋常裡挖秘密,從垃圾堆裡挖金子。
他在牆上貼了《刺客列傳》的插畫,蟄伏于貧寒的仗劍者,像老朋友一樣看着他。
有一天,曾經給他介紹女朋友的同學跑到他家來,見到他的樣子頗為吃驚。
“哎喲,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瘦了這麼多?”
“沒事。
沒事。
”他擺擺手。
“我來找你,是想咨詢一下,給個建議呗。
”老同學用胳膊肘捅捅他,顯出一種調侃的親昵,“别人我不信,你的投資眼光絕對是一流的。
我這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