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地方讓你誤會,非常抱歉,那不是故意的。
”
女孩被他說得完全愣住了。
他的态度拒人于千裡之外,像是變了一個人。
“我不管你是不是受了導演的指令才接近我,”他自顧自地說,“我都不想去探究了。
我不願意做你想象中的那個人了。
你也早點死心吧,找個愛你的人比較好。
”
女孩被他說哭了,委屈地嘤了一聲跑出門去。
他已經進入了自己的癡狂狀态,一意孤行,就像彈弓上彈出的石子,誰也拉不回來了。
春天,他終于瞅準了一個空子實行計劃。
父母見春光良好就沒有限制他出行。
他在海上化凍開封之後第一時間開車去海邊。
在高速公路上他打開窗,心髒狂跳,遮掩不住興奮,大聲叫喚,料峭的風蠻橫地灌進他的脖子,讓他打個激靈,耳朵和脖梗迅速凍成鐵塊一般冰冷僵硬。
貨車在身邊散發柴油味,發動機隆隆的轟鳴聲嘈雜連綿不休。
可他不介意。
他快活極了。
喲吼,他朝貨車喊。
他太過興奮,以至于一條新聞飄進耳朵卻沒有注意:日本發生了地震與海嘯。
他開到海邊,滿心以為這一下就可以自由了,俱樂部老闆卻堵絕了他的期待:地震海嘯之後,所有船隻都不能再出海,警報不知道何時去除。
他怔怔發呆,不相信這新聞的真實。
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這麼巧?一定是編造,有什麼是導演編不出來呢?他不信老闆的話,抓住他的手臂據理力争。
老闆給他聽電台新聞,他很懷疑。
電台裡的聲音聽起來幸災樂禍,客觀中帶着恐吓,冷靜中帶着居高臨下的嘲笑,像在報道外星人入侵地球。
他雙手箍住老闆的胳膊,逼他帶自己去找小船,他要出海親自去看看。
老闆的眼睛鼓得像崩開的豆子。
第二天,手機一直響,聽筒裡傳出發瘋般焦急的聲音。
母親說發生了核洩漏,海上布滿核輻射,一年都不會散去,叫他立刻回家。
母親一接到老闆的通知立馬心急火燎地趕過來,路上一直不停地打電話。
他心裡升起無名的絕望,溺水,孤立無援,喘不上氣。
整個世界用最驚悚的消息阻止他。
天邊原本隻是一個缥缈的想象,此時卻成了最急切的欲望。
他被母親帶回了家。
又一次回家,他心灰意冷,将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與任何人交流。
父母每天敲門,将飯擺在他門口,他偶爾吃一點,但吃得很少。
母親反複與他溝通無結果,開始給咨詢中心的心理醫師打電話,幫他約診。
他在房間裡躺着,在饑餓與困頓中清醒思索。
他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追索有什麼意義,欺哄又有什麼意義。
進而,他不明白這不斷奔跑的時間有什麼意義,它推着他,向某種他無法預料的未來狂奔。
他的日子變得晨昏颠倒,茶飯不思,隻想把自己灌醉,在混沌狀态中感受一種無理的愉悅。
心理咨詢師來了,攜帶着電線密密麻麻纏繞的便攜檢測儀。
咨詢師面無表情地将儀器在他床邊接好,将探頭在他頭頂探來探去,最後拿出一個大本子。
咨詢師不斷詢問他的過往,詢問他受到的傷害和童年的打擊。
他不配合,拒絕回答咨詢師的大部分問題,偶爾回答一些,也沒有任何對創痛往事的回憶和受到傷害的痛哭流涕。
他不自卑,也沒有戀母情結,咨詢師習慣的分析法大都無法繼續。
“你願意告訴我最近發生了什麼事嗎?任何事情都可以。
工作中的壓力、感情的問題。
你能想到的都說一說。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替你保密。
”
他擡頭看了咨詢師一眼:“他們讓你這麼問的?”
“誰們?”咨詢師冷漠地搖搖頭,低下頭在記錄卡上速記着,“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
他盯着咨詢師,好一會兒說:“看來你是入戲太深了。
”
咨詢師因此給他的父母出具了初步判斷意見:頭腦出現輕度谵妄;視覺、聽覺、定向力正常,但是不能正确辨認周圍環境和個體;有幻覺現象發生,睡眠不佳,理解對話有困難。
心理原因不詳,未發現嚴重心理創傷。
病理原因排除結構性病因,比較有可能的是中毒性或感染性病因,感染源可能是工作環境中的污染元素。
診療建議:在清潔環境徹底放松和休息,服用鎮定類藥物改善睡眠,由于病因未明,先實施一療程抗生素治療,服用小劑量奮乃靜、氟哌啶醇,輔以大劑量維生素B1、B6及煙酸。
父母異常嚴肅地記下咨詢師的診斷,當天就派人買了藥,又打電話雇了兩個費用高昂的看護到家。
他尖聲驚叫,與人對打。
可是醫生見他這樣的患者見多了,完全知道怎樣處理。
他被電擊,躺倒。
他拒絕服藥,看護就幫他父母将藥物加入飲食,用各種方式哄騙。
醫師和看護都不建議他外出。
夜晚的時候,看護睡在他的門外,觀察記錄他的作息。
他被囚禁了。
這種感覺是夜裡的針,幽閉空間恐懼症從内心的角落裡被勾了出來。
黑夜裡,他盯着黑暗的屋頂,窗戶上的樹影緩慢而不懈地張牙舞爪。
他偷偷吐掉應該吃的安眠藥,緊張和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