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官,他很清楚明艦與日艦的優劣。
停船作戰,有兩個好處:一是靜止的船身可以提高艦炮的命中率,有效殺傷敵人;二是能多吸引一些敵人過來,為李舜臣減壓。
至于日軍的近戰威脅,陳璘不是特别在意。
明軍艦船比日軍高出數米,日軍無論攀爬還是鐵炮射擊,都是仰攻,隻要防禦得法,敵人根本攻不上來。
事實上,一艘靜止的明軍大艦,差不多就是一個海上固定城塞,無比堅固。
很快這條停錨的大艦就吸引了許多日艦,他們好似聞到蜜糖的螞蟻一樣洶湧而至。
有些船走到一半就被炮火打沉,但更多的戰船不屈不撓地沖過來,大量鐵炮兵站在甲闆上,噼裡啪啦地對着旗艦猛烈開槍,彈丸如雨般飛過半空,嵌入大船的船體。
這時候,陳璘下達了第三個命令:“所有甲闆上的戰鬥人員每人一柄長槍,在船舷兩側的挨牌下伏低身子等好。
”日軍射擊了一陣,發現鐵炮雖然無法對船體造成傷害,但卻把明軍在甲闆上的人都趕跑了,機不可失,立刻就有數百名倭寇坐着小船,朝着旗艦攀爬而上。
當他們剛剛在船舷上冒頭的時候,明軍長槍兵突然一齊站起來,用手中長槍把毫無防備的日軍士兵戳下海去,然後迅速矮下身子去,躲避下一陣的槍林彈雨。
這個戰法很簡單,可日本人就是幹瞪眼無法破解。
明艦太高了,日本人喜歡的跳船攻擊在這裡無法發揮威力,隻能攀爬——攀爬需要兩隻手,而且還得防備船身上密密麻麻七八寸長的釘鈎——等爬到船邊,明軍的長槍就遞過來了,隻需輕輕一戳,就能幹掉這些雙手摳住邊緣的倭寇。
如此重複了數次,明軍長槍兵幹掉了千餘名試圖登船的日軍,斷肢人頭掉了一地,沒有再讓一個日本士兵踏上甲闆。
現在觀音浦内外變成了一鍋東北大亂炖。
在外圍,優勢兵力的明、朝聯軍圍着日本人窮追猛打,力求打開局面;而在浦内的島津艦隊,則圍着陳璘和李舜臣舍生忘死地強攻,搶在自己滅亡之前幹掉敵指揮官。
陳璘鎮定自若地指揮着旗艦,憑借自己的豐富經驗硬生生扛了日軍戰艦的數十次圍攻,而且用艦炮轟沉了數十艘。
島津艦隊以優勢兵力如此瘋狂地進攻,明軍依然是巋然不動,這讓所有日軍心中都閃過一絲絕望的念頭:鐵炮打不動,步兵又爬不上去,這仗怎麼打?
他們不知道,陳璘卻知道。
陳璘酣戰良久,擡頭望了望遠處鄧子龍的三條大船神神秘秘地接近,大喜過望,随即下達了第四個命令:拔錨後撤,全體撤下甲闆。
怎麼?不打了?
不是不打了,而是真正的大殺着來了。
遠處沖來的那些船上,每個士兵手裡都握着一把奇怪的武器。
這是銅制的一個大圓筒,筒前有口,筒後有一個推柄,看起來就像是一把簡陋的山寨水槍。
不過那不叫水槍,而是叫噴筒;它噴的也不是水,而是猛火油,也就是石油。
明代火器充滿了奇思妙想,很多都已經有了現代武器的影子。
明軍有一種武器,叫做猛火油櫃,就是一個大銅櫃子,裡面架着數根直筒,側面是注油孔,後面還有一個推進活塞。
使用的時候,把石油倒進油孔,推動活塞,石油就會先從直筒裡噴出,經過藥樓時被火藥點燃,變成一條噴射狀火舌去打擊敵人,是一件很牛逼的守城利器。
猛火油櫃是世界上最早的火焰噴射器。
後來明軍根據這個原理,開發出了一系列便攜式小型噴筒,有可以噴火焰的、有可以噴毒煙的,有的還可以兩者都噴。
此時陳璘帶來的,就是其中一種噴火的噴筒。
這玩意威力奇大,尤其适合擁擠海域的混戰。
日軍已經在陳璘手裡吃了好幾次虧,這時候看到他突然偃旗息鼓,整個甲闆的人都不見了,有些驚疑,都不敢上前,生怕他又耍什麼手段。
就在他們驚疑不決的時候,火焰兵們撲了上來。
今天淩晨的夜戰他們沒發揮出太大作用,此時卻是他們真正的用武之地。
他們站在高高的甲闆上,居高臨下向所有附近的敵艦噴射猛火油,噴光了就轉身再抽取一管石油,循環往複。
這幾條火焰船化身成了地獄火神,在觀音浦中播撒着熾熱與死亡。
日軍隻要稍微靠近一點,立刻就會被噴成一團火球,一點沒商量。
到處都可以聽到日軍的慘呼聲,皮肉燒焦的味道彌漫在海上,許多士兵甯可跳到海裡,也不願意承受烈火焚身的痛苦。
圍攻陳璘的日軍到底被打得有多慘呢?“火盛風駛,賊艘數百,頃刻煨盡,大海盡赤。
”這段《宣廟中興志》的描述有誇張的成分,但足可以想象日軍在噴火筒的奇襲下有多麼狼狽不堪。
明軍噴火兵的奮勇力戰,讓局面為之一變。
島津艦隊陷入了慌亂之中,原本處于重圍之下的李舜臣終于得以喘息,徐徐後退,與身後趕至的聯軍艦隊合在一處,趁亂投擲柴薪火炬,加大敵人的混亂。
而陳璘面臨的壓力,也陡然減輕。
比李舜臣打的還瘋狂的,是鄧子龍。
這位老将軍一直奮戰在第一線,他的風格不像明人,倒更像是日本人,不喜歡遠遠地用槍炮說話,而是白刃相接。
他把自己的座艦交給副手沈理,繼續指揮噴火兵去焚燒敵船,然後親自帶着兩百多名江西籍的親兵在艦船之間跳來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