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十五章 只想和你谈谈心

首頁
    提督時,被他吩咐左右綁起來,差點推出去直接砍頭。

    (《明末紀事本末》) 值得玩味的是,同在遼陽的宋應昌當時正在生病,他把朝鮮使者召到病榻前,咬耳朵道:“沈惟敬幹的那點事,是石尚書的主意,我是一點不知道。

    之前在廣甯的時候我就跟他說過,若是日本人肯退還全部領土,和談好說,隻要有一寸土地未複,就不該讓步。

    他回來以後,居然說願意跟日本人劃大同江而治,我一聽就很生氣,把他直接扣下了。

    ”(《宣祖實錄》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二、十三、十七日) 在随後發給朝鮮的一封咨文裡,宋應昌公然說:如遊擊沈惟敬前至倭中揚言,‘将平壤與天朝,不與朝鮮’等語……斷無此理”(《宣祖實錄》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七)徹底坐實了沈惟敬的罪名。

     幾乎就在一瞬間,沈惟敬就淪為了人人喊打的階下囚,從一個英勇的談判代表變成了傷害中朝人民感情的大奸賊。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些高級官員們的集體變臉隻意味着一件事: 卸磨殺驢。

     與日本人談判,終究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現在拖延時間的目的已經達到,那麼關于和談本身,變成了一個敏感的禁忌話題。

    如果這段交往被人翻出來,就算幾個知情人說得清楚,也要惹上一身腥膻。

    尤其是朝鮮人三番五次地在遼東鬧騰,反複問這些官員和談的問題,難保哪句不對傳到禦史的耳朵裡,作為秋後算賬的證據。

     大明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曾經有過談判的意圖,那麼和談需要被解釋成是一種個人的違法行為,因此找出一個替罪羊來給朝鮮盟友交代,就顯得順理成章。

     大明朝的官員們都是抱團的,擅自處理一個忠心耿耿的官員,會讓整個官僚階層寒心。

    不過處理沈惟敬,就完全沒有這種壓力,一個市井無賴而已,是士大夫最鄙視的那種垃圾,死就死吧,一點也不可惜。

    于是,沈惟敬與小西行長劃大同江而治的約定,便從緩兵之計變成了一個現成的罪名。

     石星從一開始找到沈惟敬,就抱定了這種打算,在必要時抛出這枚毫無身份的棄子,讓他承擔一切罪責。

    沈惟敬雖然是個大騙子,但他沒有估到政治家們的冷酷和絕情。

     在許多關于壬辰戰争的論著裡,研究者們認為沈惟敬在這一時期的議和活動,是大明朝廷主和派的表現,随着李如松入朝日期的臨近,這種議和變得毫無必要,因此才夭折。

    事實上,沈惟敬的和談行動從一開始便是為了拖延時間,他從未偏離過這個目标,而且大明官員也都心知肚明。

     幸虧朝鮮人自己心裡不踏實,一次又一次地去遼東詢問,并把過程詳細地記錄在《李朝實錄》裡,這才讓後世之人清楚地看到,一個談判家是如何從英雄變成聲名狼藉的漢奸。

     沈惟敬本人的遭遇,比他的名聲跌落得更慘。

     他從平壤返回遼東以後,按照規矩去求見李如松。

    李如松為了壯軍心,表明自己抗戰到底的立場,故意排開了大陣,把所有的幕僚都叫了過來。

    沈惟敬上前把自己在平壤的經曆說了一遍,李如松作勢大怒,拍着桌子大罵他是個奸細、叛徒,喝令麾下士兵把他綁縛起來,推出去祭旗。

     就在這生死存亡之際,一個人大喊:“刀下留人!”李如松回頭一看,發現喊的人是他的幕僚李應試。

    李應試是利瑪窦的親傳弟子,正宗的天主教徒,此時正在李如松帳下當謀主。

     李如松有點納悶,李應試跟沈惟敬并無交情,怎麼會替他說話呢?李應試微微一笑,對李如松拊耳說了一句話:“籍惟敬绐倭封而陰襲之,奇計也”。

     沈惟敬跟小西行長約定過,李如松會在萬曆二十一年正月前往平壤冊封。

    李應試認為這是個好機會,可以讓明軍假裝冒充冊封隊伍,趁日軍失去警惕時賺開城門,平壤可一鼓而下。

     李如松一聽,捋髯贊同,命令暫時不要殺死沈惟敬,把他關到囚車裡,随大軍一起出發渡遼。

     相信沈惟敬此時的心中,一定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後怕。

    在鬼門關轉了一遭以後,沈惟敬徹底覺悟了,他意識到一個殘酷的事實:自己作為一枚棄子,已經沒有任何退路。

    他想活命,就必須不停地證明自己還有價值,不能停,停下來就會死。

     在此後的一系列和談中,沈惟敬做出了許多常人無法理解的詭異抉擇,表現出許多常理無法解釋的荒唐行為,讓研究者們為之困惑。

    所有這些舉動,都可以從這一刻的沈惟敬身上找到答案。

     從現在開始,他必須想盡辦法證明自己的存在還有價值,不然他就會死。

     沈惟敬這個時候最羨慕的人,大概是那個在海上逍遙自在的程鵬起吧。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章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