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查出來的這些,彬看過了嗎?”
“我跟韓哥彙報了,他說直接給你就好。
”
“他怎麼說這個?”我撥通電話,晃晃手裡的材料。
“他說,你看了自然就能明白。
”
電話通了,我忙豎起食指放在唇邊。
“Hello?”
“哈羅,郝建波先生吧?”
“呃,您是……”
“北京海澱公安局刑偵支隊,我姓趙。
幾天前,我們在闆井路發現了你妻子……就是法院在〇五年十二月宣告死亡的,你前妻王纖萍的遺體。
”
“她……怎麼會……”
“郝先生。
九九年十二月五号那天,你去車站沒接到你愛人。
她是在從車站到家的路上被害的……時間緊迫,别的我不多問了,我們現在知道罪犯應當是沿途的北安造紙廠某職工。
這個廠子經過改制,現在叫北安福達紙業有限責任公司,員工換了無數茬兒,排查起來很困難。
所以……”
死活都是它,闖一道吧:“麻煩你告訴我,誰幹的?”
電話那邊,鴉雀無聲。
我從沉默中分辨出,還真是瞎貓撞到死耗子了。
“我要那個罪犯的名字!給我名字!郝建波,我向你女兒保證過會把兇手緝拿歸案,把名字告訴我!給你女兒一個交代,給你死去的老婆一個交代,也給你自己一個交代!我知道你看見兇手了!”
長久的沉默後,電話被挂斷了。
我隻覺得血往上沖,下了車走來走去,不知該如何發洩。
楊延鵬在一旁看着我來回轉磨,說道:“我認識一些奧克蘭的同行,可以試試聯系他們去捏這個郝建波……當然,過程不保證合法,而且費用……”
少整這不着邊際的給老子瞎添亂!我把電話打回支隊:“能找新西蘭大使館……奧克蘭大使館協助咱們嗎?”
小姜估計是莫名其妙了一會兒:“您怎麼查案都查到國外去了?”
老白的回複更直接:“我是讓你去找殺王纖萍的兇手,不是讓你把一起區内命案變成外交事務!能破最好,盡人事,聽天命吧。
”
打發走楊延鵬,我命令各組探員都去集中尋找北安造紙廠當年的員工。
曹伐來找我彙報情況時問:“我說趙隊,你就那麼确定是在這個範圍裡?”
我正火大,懶得搭理他。
拿到手的資料顯示,郝建波自一九九九年底到二〇〇六年初,先後更換了三處居所:二〇〇一年搬到五道口,二〇〇四年搬到方莊,二〇〇五年搬到高碑店——全是自費租住,而且離自己的工作單位越來越遠。
湊巧的是,北安造紙廠在二〇〇一年初因修路搬遷至五道口,二〇〇四年改制後轉至方莊,同年因經營狀況不佳辭退了許多員工。
由此,我得出一個大膽的結論,也就是彬那個“不确定的方向”:郝一直在盯着兇手。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五号那天,郝很可能在追趕妻子的路上,看到了王纖萍遇害的一幕。
事後,作為一個熟知民事法律關系的法官,郝在悲痛之餘意識到:王纖萍的死,會連累孩子——一旦失去财産繼承權,他根本無力支付郝萌的心髒移植手術費,所以,他隐瞞了妻子的死亡,暫時放過了兇手,但他一定是看到了兇手的模樣,至少,他知道兇手就是北安造紙廠的職工,于是他數年來頻繁更換住所,一路尾随兇手——兇手應該就在二〇〇四年北安造紙廠辭退的那批人當中,并且是在二〇〇五年到高碑店地區工作的人。
電話裡郝建波的反應,證實了我的推斷。
現在該怎麼辦?
再打給郝建波,已經無人接聽。
就憑手上這麼點兒人,在今晚之前要想完成排查,難比登天。
我正考慮是不是今晚就打爆郝的電話,剛舉起手機,就收到了一條内容簡短的繁體中文信息:
北京洛成塑膠製品有限公司,蘇震。
名字不陌生,我在北安造紙廠的職工名單上見過。
我一指曹伐:“集合東部隊,跟我走!”
雖然我反複叮囑:我們隻是找蘇震了解一些情況,怕他有思想負擔,所以務必不要透露我們的身份,随便編個理由把他帶到經理辦公室就好。
車間主任出門的時候還是一臉狐疑。
無所謂,陸續趕來的增援已經封鎖了工廠所有的出入口,我隻是不想為抓個把人鬧出太大動靜而已。
過了不到五分鐘,在門口望風的曹伐回頭朝我遞了個眼色,跟張祺分别閃身至門的兩側。
我示意值班經理在辦公桌後坐好,轉身垂首背朝着門口。
随着推門的聲音響起,身後突然一陣騷動:倒地聲、搏鬥聲、驚呼聲、手铐摩擦的金屬聲……“警察!别動!”
天道酬勤。
我看了看表,掏出電話通知領導:“頭兒,抓到嫌疑人,是原來北安造紙廠的職工。
”
回過身,我拍拍值班經理的肩膀,同時揮手讓目瞪口呆的車間主任離開。
走上近前,曹伐他們把按在地上铐好的嫌疑人拽了起來:“叫什麼名字?”
老白可能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就是他幹的?”
蘇震四十開外,身材短粗,有點兒謝頂,一張臉上不是疙瘩就是坑,絕對屬于月球表面——隻不過現在慘白得失去了本色,看上去更像是大雪封山後的月球表面。
我盯着他發直的雙目和顫抖的身軀,隻一眼,便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别給他時間在路上編瞎話。
”把蘇震押上警車,我叫來曹伐,“我先打個電話,你和張祺去車上把這孫子的口供拿下來。
帶家夥了嗎?帶了就扔駕駛室裡,省得讓人說咱們刑訊。
拿上筆錄紙和印油,把車門和窗戶都關上,讓群衆看見影響不好。
”
曹伐有點兒含糊:“可……要是他死扛呢?”
我一邊撥号一邊不耐煩地罵道:“要你幹嗎吃的?幹不了滾蛋!老白催咱們歸隊呢。
我打完電話之前把口供拿下來,這案子我給你報頭功;拿不下來,您請另謀高就,我這隊不收廢物!”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曹伐縱有千般委屈、萬般無奈,也隻能罵罵咧咧地摘了手表,貓腰鑽進車裡。
老警慫都這德行,不拿鞭子抽不賣命。
“彬,跟家吃飯哪?”
“還沒。
這回又是什麼事?”
聽他那戒備的口氣,我笑出了聲:“正好,多撐會兒。
晚點兒我過去請你們小兩口吃大餐。
”
彬哼笑了一聲:“趙警官無事獻殷勤,恐非奸即盜吧。
”
“瞧你這刻薄勁兒……我是聊表謝意。
案子破了。
”
“郝建波看見了?”
“對。
嫌疑人的名字就是他提供的。
北安造紙廠,蘇震。
人剛抓到。
”
“是他?”
“是。
”
“認了嗎?”
“分分鐘的事兒。
”
“真運氣。
恭喜了。
”
我承認,是挺運氣:“少來這虛的!哎,我問你,你為什麼讓姓楊的去查那些情況?你肯定是早看出問題了。
你這家夥太不仗義了!跟我還打埋伏,當時怎麼不告訴我……”
“瞧瞧這謝意表的。
這飯啊,還是省了吧。
”
“這兩碼事兒,你别打岔。
”身後有動靜,我警覺地回頭看了看,是警車在來回晃動。
周圍負責看守的一個探員貼着車窗看了看,沖我揮手示意一切正常。
“從屍坑的遺骸照片來看,屍體被掩埋的姿勢是仰面朝天,雙手交叉置于胸前——這是個刻意擺放過的、很安詳的姿勢,充分體現了對死者的尊重。
”
“這個……我靠,我怎麼就……”
“周所長還說過,最後一次問話的時候,郝建波号啕大哭。
”
“你覺得不正常?”
“失蹤人的家屬通常會本能地回避失蹤人可能遇害之類的想法。
如果郝建波哭得那麼真切,不由得令人生疑。
”
“可僅憑這兩點,就懷疑他知道王纖萍被殺,甚至是見到過兇手,太牽強了吧?”
“豈止是牽強。
我也不相信郝建波殺人,畢竟動機和時機都有問題,但他确實有充分的理由暫時掩蓋愛人死亡的真相。
除非王纖萍是死于意外,否則郝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