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到陽台護欄上:“放心,我保證分局上上下下沒人會為難她。
”
彬苦笑道:“等你升到局級幹部再打包票吧……找我有事?”
我用了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向他詳盡叙述了目前所有已知的情況。
彬聽得很專注,沒有插話打斷過。
末尾,我給出的結論是:理論上,這兩名連環殺手,不應存在合作的可能。
“那就是模仿犯。
”彬掃了眼樓下一輛白色的民用牌照面包車——我知道,那裡面是袁适的人。
“我到現在都認為确實存在兩名連環殺手:崇尚性暴力犯罪的變态與一個模仿技巧高明的職業殺手。
”背靠在陽台圍欄上,我把頭向後仰了将近九十度,“問題在于,有誰能模仿那個性掠奪者,而且,還模仿得惟妙惟肖?”
“看來你心裡已經有人選了。
”
“唔……可以說是有吧。
”
“我又榮幸入選了嗎?”
“可惜,沒進決賽。
”我轉過身,“第一,這個人必須超級能打;第二,他應該了解所有的案件細節——就是那個性掠奪者的作案細節;第三,他具備相當全面的反偵查能力;第四,他很可能非常清楚公安系統的運作機制;第五,他也許有海外背景;第六,他知道你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
“他不但知道你住在哪兒,而且還知道你對他存在潛在威脅。
”
彬把杯子舉到嘴邊:“同時符合這麼多苛刻條件的人可沒幾個。
”
“确切地說,在我所認識的人當中,隻有三個人符合。
”
“哪三個?”
我拍拍他:“這裡就站着倆嘛。
”
彬笑了出來:“你是連捧我帶自吹,我可不覺得自己有那麼大本事。
你懷疑他?”
“老實說,我越想越覺得是他。
”
“你條件定位得太模糊了,懷疑是需要依據的。
”
“我是散打的底子,擡腿一般不會過膝。
說起來,我還一直想問你學的哪家功夫啊?”我湊近壓低聲音,“能把大腿骨踢斷,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聽說跆拳道似乎很擅踢腿呢。
”
“那晚你我都沒看清襲擊者的模樣。
要說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彬點了兩根煙,遞給我一根,“不會真是這麼老舊的橋段吧。
”
“一半是白癡,一半是魔鬼還差不多。
我從不覺得他有多大本事……可要是從另外一個角度想的話,沒準丫平時二了吧唧的德行是裝出來的呢。
”
彬猶豫了片刻,沒說話。
我索性懶洋洋地趴在護欄上,享受着夏末最好的時光:傍晚和煦的陽光,溫婉的風,還有樹葉海浪般的碰撞聲……真希望,時間能過得慢一些。
畢竟我提出的指控過于大膽,彬個性謹慎,一定是在分析權衡。
他也許正在考量我“一半是白癡,一半是魔鬼”的評價是否代表了某種會影響判斷的主觀成見,抑或是所謂“另外一個角度”的切入點能不能站得住腳。
我的“另一個角度”牌天平左邊放着左手制造的刀口、異物插入、“蜘蛛”、潛入監控室、撬門而入、第四節脊椎……右邊則放着衣着光鮮的袁大博士。
另一個角度?
當石瞻昂然步入包圍圈,郝建波悲痛地掩埋發妻,“龐欣”打開院門向我微笑,“蜘蛛”的寒光映射在姜瀾的面頰……我相信如果有機會将一切重來,他們依舊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因為他是他,她是她,人的性格,左右着未來的方向。
不經意間,他們選擇的,竟是無可更改的命運。
“人對命運的選擇,源自根深蒂固的性格。
”
同樣,在那個輕描淡寫的時刻,我推開了屬于自己的命運之門。
“另一種可能?”彬的樣子顯得很費解,“又有什麼人入圍選秀決賽了?”
我的大腦好似魔方般轉來扭去:“不,我說的不是那個職業殺手,是性掠奪者……”
“哦?上次我跟你提的交叉比對,有進展?”
“沒有,但我可能知道兇手是誰了。
”
彬垂頭盯着地面,又好奇地看着我。
“是王睿!”我突然覺得夕陽好刺眼,“王睿就是那個性掠奪者。
”
彬疲憊地活動着脖子說:“不好意思,你這彎兒拐得有點兒大,我一時還不太适應。
”
“那把留在現場的兇器,可以說是揚名立威用的旗幟,也可以解釋為人贓并獲的一種嘲諷。
王睿沒逃跑,與闖入者的人數無關,他和彭康一樣,都是自己心裡有鬼!”思路豁然開朗,我越說腦海中思路越清晰,“這個低能的性掠奪者,隻有兩種行為模式:在心理安全區的範圍内随機尋找高風險被害人,或是借由沖動去殺害自己的長期性幻想對象。
王睿作為散打陪練,經常會接觸到姜瀾,那孩子就這麼被盯上了……長信大廈那案子,能經常接觸到池姗姗的人,包括保安;王睿來支隊健身房以前就是做保安的。
我不記得案發時排查保安見過他的照片,但不排除他曾經在那裡工作過,這應該有記錄可查。
”
彬叫停我:“别光推測,依據呢?”
“很簡單啊!”我掏出手機撥号,“比對一下王睿和那個性掠奪者的DNA就知道了……啊對!”撥到半截,我手一顫,“王睿其實是左撇子——他是個僞裝成右撇子的左撇子!”
彬語調平穩地“嗯”了一聲,我繼續說道:“那天我在健身房拿陪練出氣的時候,王睿打到最後——就是他被擊倒前,打得最激烈的關頭,他本能地恢複了以慣用手作為後手拳的正常狀态。
藏拳的那隻手一定是慣用手——這本就是個格鬥的基本常識。
”
是他!一定是他!
彬眨着眼看了我一會兒,終于成功把握了我推理的脈絡:“有道理。
應該趕緊讓法醫隊取DNA向市局送檢。
”
就案件分析,難得在彬面前占了回先機,我樂颠颠地撥着電話,手都有些發抖:“哎呀呀,老韓,你也有失察的時候啊……”
沒錯,你能看到的,其實我都能看到。
刹那間,手指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動作。
你能看到的,其實我都能看到……
“彬……”我恍恍惚惚地嚅嗫道。
仿佛有一道白光籠罩在周圍,我懵懂地四下張望,卻什麼都看不到。
一種抽離的麻痹感像毒蛇般自後腦向前蜿蜒盤桓,天空的顔色與我遺落的思維都再度清晰起來——
如果說我都能看到,你會看不到嗎?
“那天,看到他左手藏拳的,隻有……”
不,你沒看到,你疏忽了,彬,你一定是疏忽了!
“隻有——”
“一個能和職業殺手過招而且還會反追蹤的律師。
”
“你,和我。
”
彬的聲音,來自我身後。
“戊戌變法失敗的時候,譚嗣同為什麼一定要赴死?”
“因為人性的弱點是共通的,譚先生也是人。
”
“你這是答非所問。
”
“那是因為你不動腦。
戊戌變法雖然失敗了,但譚先生卻相信‘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既然‘今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那就幹脆‘有之,請自嗣同始’。
”
“他的就義與後來革命成功,恐怕還不能認定為簡單的置換關系吧?”
“譚先生縱然是血薦軒轅,但斷不緻被沖昏了頭腦,天真到以為自己掉了腦袋,就能讓老佛爺彈指間崩駕——何況他還是保皇派的。
他不知道未來的變法或革命是否能成功,反正他自己是看不見了;但他必定清楚,自己的死,并不能立刻改變什麼。
”
“但他還是選擇了死。
這跟人性弱點有什麼關系?”
“生活中,很多人——或是每一個人,在某個特定的時刻,都會出現這種情形:他對即将做出的決定對錯與否,或是有意義與否一清二楚,而即便他知道那是沒有意義的,甚至是錯的,也不會影響他的選擇。
”
“很多事情其實是受到各種客觀因素限制的,就好似一個‘局’,你身在其中,不一定能看到出路,所以隻能去選擇‘局’裡唯一的一條路。
你的說法太唯心。
”
“所謂客觀,大多聽起來更像是粉飾主觀的借口。
你所說的‘局’倒是存在的,佛教中把它稱做‘相’或是‘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