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那個職業殺手一定在場。
”
“但他從不會做多餘的無聊事。
用燈管……”
“除非他想試驗人體照明。
”老何站起身,“否則就是另一個性掠奪者也在。
”
袁适提出異議:“那個職業殺手會與一名性掠奪者合作嗎?”
我也覺得這個組合太離奇,但事實就擺在眼前——他們在聯手作案嗎?
我不自覺地瞄了眼袁适。
王睿是通州區張家灣人,四十二歲,未婚,父母早逝的他身邊沒有其他親屬,學曆也隻是初中畢業,之前受聘于多家保安公司。
從同事們的反映來看,此人禀性寬厚,态度和藹,是個老好人。
至于兇手為什麼對這麼個與世無争的人下手,我們的意見則各不相同:老何認為王睿可能認識兇手之一,這是次滅口式的謀殺;袁适認為兇手先行潛入是為了尋找什麼東西——房間裡有數本相冊被翻動過——推測王睿可能并不認識任何一個兇手,但卻不小心在某張照片上拍下了兇手的樣子;我對他倆的意見都不盡贊同:“兇器為什麼被留在了現場?紀念首次合作?”
袁适接道:“YouDon'tForgetYourFirstOne[“你永遠都無法忘記自己的第一次”——出自一九七八年至一九九一年美國東海岸地區的同性戀連環食人魔“密爾沃基的怪物”傑夫瑞·萊昂内爾·達莫(JeffreyLionelDahmer)之口。
該犯于一九九一年七月二十二日被捕。
在指認被害人的過程中,盡管他已經記不清到底從什麼時間起開始的謀殺,但他仍舊準确地從衆多失蹤人口的照片中一眼認出了第一名被害人史蒂芬·馬克·希克斯(StevenMarkHicks)。
文中引用的即是其在指認希克斯後對警方說過的話].還記得嗎,那個性掠奪者隻從第一名被害人池姗姗身上取走了‘紀念品’。
”
我轉向老何:“如果按你說的那樣,王睿進門後與兩名罪犯激情面對面,應該是王睿在外,兇手在内,對嗎?”
“應該是,走廊牆壁上留有王睿反抗的痕迹,顯示的方向也是他背朝客廳。
”
“就是說他背朝大門?”
“對。
”
“那他為什麼不逃?即便對自己的身手有一定自信,可那是個一對二的不利局面,他為什麼不逃?”
他們似乎都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池、方、許、宋是根本沒機會跑;彭康嘗試過逃跑,卻沒報警;小姜和王睿是有機會脫身但沒跑……為什麼?”這更像是在自問,“姜瀾也許是被警察的榮譽感害了,但王睿呢?他為什麼不跑?”
老何大概是在兜裡翻花生,頭都沒擡:“可能兇手太快了,沒給他機會。
”
“那他至少可以呼救,走訪記錄裡有鄰居或物業管理人員聽到過他呼救嗎?”
袁适搖頭:“沒有。
今天是工作日,樓裡本就沒什麼人。
”
“那無論他是否呼救過,至少他沒選擇逃跑。
”
老何有些明白過來:“你是說……”
“換我,也不會跑。
”我想了想,“可那是在一對一的情況下。
但凡有點兒實戰經驗的人都知道,一打二,隻要被前後包夾,身手再好也應付不來。
就好像那晚襲擊我和彬的人強得變态,但被我倆夾擊,一個回合就遁了。
”
袁适跟老何對視了一眼:“除非隻有一名罪犯在場。
”
不過是個簡單的腦筋急轉彎,答案明确:左手制造的刀口、異物插入、“蜘蛛”、潛入監控室、撬門而入、第四節脊椎……今天出現在王睿面前的,隻有一個人——一個我和彬四手難敵的職業罪犯。
同時,他還是一個高明的模仿犯。
蘇州橋下的紅綠燈時間長得足夠你去上趟廁所或吃個便餐。
我準備先把老何送回支隊,再去拜訪彬。
人死得越來越多,事件本身也就變得越來越普通。
一路上,我抽煙,他吃花生,誰都不想再談案子。
斜前方沒有任何征兆地蹦出了意外事件:一個在路口投放廣告單的小夥子熟練地把彩色十六開印刷品别在雨刷器下、門把手裡,或幹脆直接丢進敞開的車窗,但一輛京F牌照的車主明顯對這種饋贈不感冒,二話不說,下車對着那小子就是一頓暴捶——此公肩寬體闊,力大身沉,沒兩拳就把那個外地小夥子打翻在地,而後不依不饒地上前一陣猛踢。
不少車主探出頭來,有叫好的,不過其他大多都像我跟老何一樣,沉默旁觀。
我看那位仁兄實在是沒有停手的意思,便撥打了110。
老何很是不解:“你就是警察啊,怎麼不去阻止一下?”
我滿臉無辜地挂上電話:“如果你經常開車等紅綠燈的時候被窗外扔進來的廣告傳單砸中臉,就沒心思去為這群天外飛仙大師主持公道了。
我報了警,至少不算純看熱鬧的。
”
“他們不就為讨個生活嘛。
”
“那就不是我的問題了。
”我一攤手,“上千萬的外來人口,何必非堆在北京,老家就沒生計?”
“喂喂!你這是地域歧視,北京是全國人民的北京。
”
“嗯哼,地球也是全人類的地球……我打賭湯姆大叔沿着密西西比河砍印第安人的時候就這麼想的,所以萊溫斯基認定總統的老二歸全體美利堅婦女所有,吃起來自然心安理得。
”
“他們隻是發點兒廣告,你用不着這麼刻薄吧?”
“你以為來這裡砍人的還少啊?”
“咱們就沒辦過北京人奸淫殺掠的案子?”
“制造傷害是我們的天性好吧!”我不知哪兒來的火,“我靠,這個世界怎麼變成這樣了?”
“就算被廣告抽過臉,你總不能說因為他們發廣告就活該挨打吧。
連個勸架的都沒有。
”
“啊對!他們搞得漫天飛垃圾事出有因,那位由于昨晚床上不舉下車揮拳洩憤的老哥也值得同情,這總可以了吧?要不要升級一下,挖挖國策的根源弊端或參照下太陽黑子的變化周期?”變燈了,我沒好氣地挂擋前進。
暴行還在繼續,後面排隊觀看的突然發現路被堵了,轉而狂按喇叭,叫好也變成了稀稀朗朗的不滿和抗議。
老何繃着臉,腮幫子鼓得像青蛙一樣——他一生氣就這德行,而且别指望他能屈尊先找你道歉。
我先把口氣放軟:“好啦好啦,又不關咱倆的事,吵什麼勁啊。
”
“我不是跟你置氣。
”老何側頭看着反光鏡,“我們倆争了半天,其實誰都沒下車做點兒什麼。
你打過電話,而我覺得自己的身手不一定能制止他……我們都有了可以袖手旁觀的理由——是的,我們總能找到理由,讓一切荒謬顯得合理。
”
我把油門踩得老大,搖頭歎氣:“沒辦法,這他媽絕對是人類思維進化的究極形态。
”
老何垂下眼皮,又擡眼看我,表情卻分明是在自責:“有人說,這個世界早已病入膏肓。
”
“而且無藥可救。
媽的,我小時候北京不是這個樣子的……”我不敢回望他,就像不敢去照鏡子,“人心都壞掉了。
”
“人有可能更好一些嗎?”他一直盯着我,“我不記得了。
”
停好車,我順着林蔭道朝林園五号樓走去,正好路過那晚我們遇襲的地方,想起彬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的那一瞬間,真是百感交集。
王睿在分局供職的身份遲早會成為焦點,白局的位子已岌岌可危。
兩名連環殺手,完全不同的行為模式;白領、妓女、醫生、姜瀾、王睿,兇手愈發地靠近,我們卻束手無策……最後的最後,我還是不得不來向他尋求答案。
仿佛知道我會來,彬就站在陽台上,朝我輕輕擡了下手裡的咖啡杯。
盡管經曆了猜疑、襲擊、監視、跟蹤,乃至親友分離,他依舊能平靜地站在陽光下,坦然面對這個世界。
仰望他那份從容,我終于意識到,我們之間的距離,不過是樓上與樓下的關系——馬不停蹄地追逐了許多年後,等待我的,依舊是這個場景。
對我而言,一個再自然不過的場景。
“晨晨怎麼樣了?”彬把一個背包放在沙發上,“我明早要去沈陽參加一個執行異議的聽證,周三就回來。
我希望回來的時候能見到她。
”
我把咖啡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