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局。
”
案情小結、協查彙報、技術鑒定報告、法醫鑒定結論書、屍檢報告、訊問筆錄……看完整本卷宗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中午。
我伸了個懶腰,跑去局長辦公室。
一來看看老白是否還在位,二來趁機請了半天假。
離開前,我去找了趟小姜:“有進展嗎?”
姜瀾屬于典型的“新新民警”,有着刑偵人員的熱情認真勁兒,淡漂成紅色的披肩發、無色透亮的唇彩和覆盆子味道的香水又炫耀着青春時尚。
“石瞻的電話裡幹幹淨淨,都删沒了。
技術隊試着恢複數據,折騰一上午,還沒弄出多少東西呢,設備就挂了……”
我看到辦公桌上整齊碼放着幾排透明的證物袋,石瞻的手機和電話卡放在其中一個袋子裡,下面還壓着幾張紙。
我拿起來浏覽,大概是幾個電話号碼和一些短信資料:“證物怎麼放你這兒了?”
“技術隊的屋裡正擺大攤兒呢,設備壞了不得修啊?擠得我都沒地方寫東西。
”
我把其中一個号碼默念了幾遍,剛要出門,又覺得不妥,便問:“什麼時候能修好?”
“不好說,蠻糟糕的樣子。
估計天黑前能弄好就不錯了。
”
我不動聲色地從證物袋裡抽出電話卡,揣進兜裡:“我出去一下,有事打電話。
”
從花店出來,我先把東西都挪到後座上,然後掏出電話,換卡,戴耳機,撥号,開車。
電話響了幾聲後,居然有人接了。
真是意外的收獲。
我故意放粗嗓門:“喂?”
沒人說話。
看來裝不像,我放棄:“你好,蔡小姐。
”
“……”
“我叫趙馨誠,就是抓到你男人的那個警察。
”
“……”
“告訴你,如你所願,孩子死了。
”
“……”
“石瞻和金姨——被你利用的人,都歸案了。
”
似乎能聽到滞重的呼吸聲,若有若無。
“石瞻對你确實是一片癡情,否則他不會甘願去當這個聲東擊西的炮灰;不知道你後來通過什麼手段聯系上的金姨,反正她知道你并非被綁架之後,也是真的同情你,隻可惜她在西客站配合你調包,到頭來害了自己……”
呼吸聲越來越明顯。
“不錯,為情所困難成大事,即便他們對你再好,你出賣他們,我也不覺得奇怪。
”
“……”
“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麼你連孩子都不放過?”
“……”
“我知道這個孩子本身也許是個錯誤,可他畢竟是你的親生骨肉。
你連最起碼的人性都沒有了嗎?”
“……”
“放心,咱們的通話沒被監控。
對你,根本不需要。
地方協查已經發現:從保定下火車之後,你現在應該在某趟赴陽泉市的長途車上。
相信我,追兵和堵截都快到了。
”
“嘶嘶”的聲音。
喘息,還是歎氣?
“我勸你下車等追兵吧。
五路居平房現場取證的檢測結果顯示:那一屋子的血,全是你難産流下的。
北京地區所有醫院都沒有對你的收治或輸血記錄。
失去體内将近一半的血還能支撐到現在,你已經創造吉尼斯紀錄了。
我不是醫生,可你自己應該明白,如果得不到及時救治,你随時可能死亡。
服法,是你現在唯一活命的機會——至少,還能多活些日子。
”
又沒聲音了。
“就這樣。
對你這種人,我也沒什麼可多說的。
兩百萬——被你出賣的人,被你殺死的孩子,居然隻值兩百萬……不過他們都比你強。
”
真的徹底安靜了。
“蔡瑩,你,一文不值。
”
挂電話的時候,大概還不到一點四十。
當時我并不知道,事後保定市局反饋的結果是:下午二時許,刑偵大隊行動隊在G107國道自東向西方向約一百二十公裡處,截下車牌号為冀C××××的長途客車……蔡瑩側倚在座位上,懷抱着一個巨大的編織袋……該犯被發現時已死亡,死亡時間不到半小時,當場起獲被調包的贖金人民币兩百萬元。
雪晶上身套着件掐腰灰襯衫,褲腰束着樸素的時裝帶,俏立的身材是個幾近标準的“S”形,一頭黑發在腦後束了個馬尾,嘴角保持着一貫微微上翹的角度,櫻桃白的皮膚襯得兩眼格外地大。
她見到我就問:“你電話怎麼關機了?”眼睛卻在偷瞄我手裡的玫瑰花束。
我單膝點地,将鮮花敬呈愛妻。
“老婆大人容禀,你相公我為兌現承諾,特告假前來迎接鸾駕。
恐哪個不開眼的王八蛋突然一個電話打來,召卑職歸隊勤王,遂關機以絕後患。
請老婆大人明察啊!”
雪晶笑盈盈地從我手裡接過花。
“相公一路辛勞,妾身感戴難名。
不必多禮,請随妾入辦公室一叙。
”
我一躍而起,伸手攬住雪晶。
“老婆,走吧!咱們先去喝下午茶,晚飯我已經在‘俏江南’訂好位子了……”
“幹什麼你?在單位呢……”她嗔笑着撥拉開我的手,“先跟我回辦公室把材料整理完吧。
”
“怎麼啦?我摟的是自己老婆,不可以嗎?”我故意扯開嗓門嚷嚷起來,“喂,我連續上勤七十多個小時,抓了倆嫌疑人,盹兒都沒打過半個。
就不興咱放松放松,享受下正常的家庭生活?你們說是也不是啊?”
周圍過往的都是我原來的同事,大家起哄似的附和着我:
“說得好!”
“兄弟,我支持你!”
“我也想吃‘俏江南’!”
“帶上俺!帶上俺!”
“讓餘局也準咱們假!”
……
雪晶紅着臉把我拽進辦公室,回手把“别關門啊”之類的調侃封鎖在門外:“你個死豬頭真成,偵審兩邊就屬你滑頭。
聽說這回破案你功勞不小呢,白局更得寵着你了吧?”
“老白這位子能不能坐下去還難說呢。
”我一屁股歪倒在椅子上,“你今天不是休息嗎?”
“本來是休息的,誰讓我家郎君這麼能幹,把石瞻和金桂蘭都送過來了,處裡人手不夠,我也是幫幫忙,沒事,一會兒就完。
這蔡瑩也是,要說為了錢,她都釣着金龜婿了,何必呢……”
我聳聳肩。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颠倒過來,一樣通用。
“剛才聽四室的秦峰說,石瞻嘴特硬,到現在都不承認蔡瑩是主謀。
武警那邊配合對鄭柏進行了詢問,信用卡和越野車都是他自願借石瞻的,不過他對石瞻要做什麼并不知情。
”
“他不聞不問就這麼大方?”
“據說‘因為他是我的戰友’。
這幫當兵的……”
“我靠,不會這倆老爺們兒之間也有點兒什麼奸情吧?”
“哎,對了。
石瞻知道那孩子的死訊後,哭得跟個淚人似的,整個樓道都聽得見。
鑒定報告還沒轉過來,你在支隊見着了吧?那孩子……真是他兒子?”
我剛換回手機卡,聽到這裡一愣:“這案子又不是你辦,瞎操這心幹嗎?”
雪晶興緻勃勃地靠過來,顯露出女性特有的八卦表情,拉着我胳膊繼續追問:“你看過卷了?那孩子到底是誰的?董家的還是石瞻的?”
“都不是。
其實……”我歎口氣,面帶愧疚地擡起頭,“其實,這孩子是我的。
老婆,我錯了,我不該跟别的女人……這樣吧,今晚回家咱們就去造小人……”
“死豬頭!”雪晶舉起一本卷狂砸我的頭,“誰跟你造小人……”
電話響了,我一邊笑着作勢告饒一邊接通手機:“喂?”
小姜略帶哭腔的聲音傳來,她發現證物缺失,已經吓丢了半條命——這可是能脫制服的重罪啊。
我先是溫言軟語安慰了她幾句,然後做詭秘狀告訴她說:電話卡是老白授意我私下拿去人民大學物證鑒定中心做分析的,事關領導的去留,不宜多說。
不相信可以去問領導本人。
且五點前我必将電話卡送回。
不用着急,務必替領導保密雲雲。
無論是我和老白的關系,還是老白和人民大學韓教授的關系,包括我和韓教授兒子的關系,都不緻讓小姜真跑去核實我的說辭。
最後,她安下心來,嚴肅地向我保證一定會守口如瓶。
雪晶在一旁看我挂上電話,揶揄道:“你又欺負人家小姑娘。
撒謊都不打腹稿,我以後還真得多小心你個豬頭……”
我驚了,她怎麼知道我在胡說八道?
“我就是知道,所以說我才是你老婆。
”她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得意,“一會兒趕緊把東西還回去,你有老白罩着敢胡來,可别連累人家小女孩兒……對了,把訂的位子取消吧。
你剛才關機那陣,何哥打電話給我說,晚上去‘指紋’聚會。
”
“指紋”是彬和朋友合夥在志新橋南開的一家咖啡屋,也是工作室的據點。
“都誰去?”
“老樣子啊。
”
哦,彬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