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前:“誰說你可以坐這裡的?”
我開始懷疑“撕錢”是不是他的越南名字了。
隐忍了一下,我指着“介紹人”:“他說你是最有名的掮客,還是深海版本的。
我想找你買些消息……”
“我不認為察佬[指南越華人]能出得起我的價錢。
”他擡高聲音,周圍的一些人立刻把目光聚焦到我身上,“滾!”
我回頭,見阿關的腿肚子在抖動,便笑着對他說:“阿關,出去等我,沒事的。
”再回過頭,時天身後已經圍上來好幾個人。
“抽煙嗎?”我睬也不睬周圍的一群惡漢,叼上煙,把煙盒遞了一下,時天沒理會,我自顧自地點上火,然後擺弄着打火機,“我有個朋友,他的打火機上刻着‘N——A——G——A’,他說……”
時天猛一擡手,打斷了我,同時喝退了周圍的人:“他介紹你來的?”
就坡下驢吧:“嗯哼,我是‘納迦’的朋友。
”
時天把右手伸進一個女孩的上衣裡,饒有興緻地咂着嘴:“除了黃鋒,納迦小隊早沒活人了。
你認識哪個?”
這就隻能連蒙帶猜了:“那看來,我認識的是兩個死人。
”
時天的瞳孔驟然縮小:“哪一個叫你來的?”
“我說了,兩個死人啊。
”
他仿佛松了口氣:“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我從腰包裡掏出一張照片放在桌上,那是去年我、雪晶、彬和依晨在“指紋”的合影。
時天把右手抽出來,将照片舉到離雙眼極近的距離,仔細審視了一番之後輕佻地說:“你老婆的奶子長得不錯嘛,就是不知道手感如何。
”
“說話小心點兒!”
“不然會怎樣?”時天把照片丢回桌上,“你該慶幸,沒這張照片或照片是假的,你老婆就該當寡婦了。
婊子養的小騙子!告訴你:這世上能同時和他倆對話的,不超過兩個人,一個是我,另一個絕不是你。
幸好,認識的這個勉強能讓你保住小命。
”
兜裡的電話在振動,我沒敢接,隻覺得渾身汗毛倒豎,太陽穴青筋亂跳,冷汗順着耳根子滲了出來。
冷靜,冷靜……他不是虛張聲勢,但他也沒敢把我怎麼樣。
對,時天沒敢對照片上的依晨胡說八道,更沒像處理十塊錢那樣把照片一扯兩半……難道說,他不敢得罪彬?
我把酒瓶舉到嘴邊,權當遮臉用:“韓彬說,有些我想知道的事,可以來問你。
”
“是嗎?”時天的目光依舊咄咄逼人,順手拿起桌上的手機按了幾下,“沒關系,讓我們來看看,這次你說的是不是實話。
”
我更緊張了,自己挖坑自己跳,我真是活膩了。
還好,電話似乎沒通。
時天若有所思地用手機輕輕磕打門牙,向吧台喊了一句,随即,音樂停了下來。
看到他又在撥号,我幾乎要窒息了。
這回通了。
時天用低沉的嗓音講着越語,口氣相當關切,并且不時警覺地掃視我。
我不禁後悔為什麼剛才把翻譯放了出去,隻好努力讓自己裝出無所謂的表情,同時悄悄把椅子向後錯了錯,随時準備先發制人。
時天突然挂斷電話,哈哈一笑:“你還真不是個小騙子。
幹這行以來,敢在我面前連續撒兩次謊的,你是第一個。
”
我沒做出任何回應,時天的話雖刺耳,卻沒流露出明顯的殺意。
“運氣好的雜種!”果然,他有些失望不能将威脅付諸實踐,“有人要留你狗命。
所以,你也有幸成為第一個能在我面前連續撒兩次謊的活人。
”
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後,我莫名地感到幸災樂禍,得寸進尺地還噎了他一句:“一屋子人都得看你眼色。
殺不殺我,還不是你說了算?”
時天冷哼一聲,“咔啷”把自己的“左手”擺到桌上——我才注意到那是條義肢。
“别急,想死?機會有的是。
”
假定他和彬取得了聯系,再編瞎話就很不明智了。
而随後幾個小時的推杯換盞讓我發覺,若以誠相待,時天其實是個不錯的聊天對象。
他對我和彬的關系似乎很好奇,并以不讓一群越南悍匪雞奸我為對價,交換了我的長篇述說。
“真難想象,他居然能适應那種生活。
”時天哼着《三年離别又相逢》的調調,被酒精熏紅的雙眼洋溢着滿足,“三年離别又相逢——啊——啊——你肯定是想知道,那段時間他做過什麼。
不過,這和你的最終目的好像沒什麼關系,你不是想抓他嗎?”
我不置可否地吸着煙。
“一個結交了近十年的兄弟卻是個陌生人,很憋屈吧。
”他又哼了會兒歌,一翻眼皮,“你以為他在大陸殺了那麼倆人就算驚天大案了嗎?毛毛雨啦……你是不知道,他手裡捏的人命,不計其數。
”
“一九九四年彬在北京失蹤了,他來了越南嗎?”
“據我所知,大概是。
”
“他來這裡做什麼?”
“不清楚,沒人知道。
”
“然後呢?”
“人民軍當時在湊數,他稀裡糊塗被抓了丁,扔進126旅炮兵連。
和他同部隊的有不少華裔士兵,其中一個就是你曾見面卻不相識的那個猛男。
”
“你是說那個刺客?”
“他倆是好兄弟,聽說之前還曾聯手在部隊裡殺過一個軍官。
”
“他們是朋友?”
“本來是,後來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恩怨了。
巧的是,當時的越南總書記在《人民軍隊報》上特别強調要團結社會主義兄弟國家,為人民軍的外籍士兵提供堅實的保障,也可能是趕上《中越聯合公報》剛剛發表……反正他倆算是搭了順風車,殺了人卻沒吃槍子兒,反被調去河内陸軍培訓基地的861特工團。
”
“861特工團……他也參加了‘弑子’行動?”
“不然他怎會進了‘納迦’?”
“他常用的那個打火機上刻的‘NAGA’,應該就是‘納迦’的發音吧。
”
“‘納迦’是柬埔寨神話傳說裡的蛇神,胡用!那幫越南基佬編名字的水平比口活兒次多了。
”
“他們是去刺殺誰?賓森?”
“看來你還是知道點兒東西……當時有傳聞說赤柬司令有意向林旺政府投降,沒準兒越南是支持另一派的,所以去攪攪局。
”
“什麼意思?”
“沒意思——反正據傳在六月十号午夜,安隆汶潛入一隊刺客,賓森全家被殺。
那會兒我還在新金三角[柬埔寨、泰國、老撾三國邊境交界處,以穆拉巴莫、磅斯羅芬以及君克汕三點連接成的一個相對“管轄真空”的地區,曾一度被稱作“新金三角”]一帶替人賣命。
事情鬧得很大,整個北柬地區全遭到了沖擊。
王家聯合軍司令林旺那邊認為是沙瑪爾王族的次子裴拉沙恩搞的鬼,赤柬以為是某些勢力實施的報複,裴拉沙恩則咬定是國外勢力的暗中幹預,結果各方部隊瘋狂掃蕩北柬。
軍火、白粉、武裝押運……什麼買賣都沒得做了。
”
“那你怎麼認識他們的?”
“沒過幾天,‘納迦’小隊的幸存者出現在新金三角,就剩下倆人。
”
“是彬和……”
“其中一個是你的朋友,但他不叫什麼彬。
”
“他用的化名?叫什麼?”
“這個,我不能說。
”
“為什麼?”
“因為他倆的名字在柬越一帶是禁語。
”
“别扯淡了。
”
“呵呵。
”時天欠身提了下腰帶,複又坐下,“對于賓森的死,最後統一的說法是帕所韋特自己‘清理門戶’的結果,誰知道呢……問題是,甭管‘納迦’小隊是否親手殺了賓森,随着他們一進一出,丢失了無數機密文件——全是勁爆猛料。
”
“‘納迦’小隊帶走的?”
“或是其中某個人帶走的。
”
“是彬嗎?”
“我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但為了這些記載着赤柬花邊新聞的八卦文件,至今還有無數人在尋找‘納迦’的生還者。
如果我向你透露任何一個名字,難保你不在某個時候脫口而出,那‘無數人’肯定會插爛你的屁眼逼你說出他們的下落——可憐啊,因為你根本不知道,白被人操豈不很冤?”
“你就不怕那‘無數人’來直接幹你?”
“我是個特例,特例中的特例。
”時天伸出紅紅的舌頭舔着嘴唇,頗為得意,“沒人想和整個南亞地區的黑白兩道作對。
”
不管他的話裡有沒有吹噓的成分,反正我目前是不敢和他作對的:“那就是說,彬當年的戰友,正在追殺他?”
“你死我活。
”
“為什麼?”
“不為什麼。
”
“嘿!你不号稱是‘深海掮客’嗎?”
“‘不為什麼’就是‘你沒必要知道’的意思。
”
“我對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這麼說就太不仗義了。
”
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