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抖動,心裡開始盤算要不要直接撞飛門杆沖出去。
“沒聯系上你們領導。
”“娃娃臉”走回車門邊,“你們等一下吧,我們上去找一下……”
“兄弟你這不是耽誤事嗎?”我伸出左手拍着車門,“手續都在啊!”
大概是我的失态觸動了他們某根神經,另一個武警低級士官突然端起槍,在車的右側沖彬喊道:“下車!”“娃娃臉”愣了一下,随即也拉了一下我的車門,但沒拉開,“你也下車!”
我氣急敗壞地推開車門,借以活動下麻木的手臂,“你們到底什麼意思!”
彬下了車,踱到車頭的另一側,面無表情地斜睨着我。
“娃娃臉”正待與我理論,崗亭裡的電話響了,一時間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兩名武警大概是有些忙亂,我則推斷事态已經暴露。
彬低着頭在看什麼——直到他擡起左手,我才注意到他手機上閃爍的呼吸燈,繼而反應過來:他的手機也在響!
難道時間有誤?來不及了嗎?
彬意味深長地瞟了我一眼,把還在響的電話放在車的前機蓋子上,轉身撲向正走去崗亭的武警士官……
“既是為了家人,就沒什麼是我做不來的。
”
我無暇再想,上前一步格開“娃娃臉”手裡的79式步槍,擡肘直接别住了他的喉嚨……
“相信你應該能理解這一點。
”
“右拐,沿八達嶺高速輔路走。
”彬摘下依晨的手铐,平靜地命令道。
我慌亂地猛踩油門,大概也希望能盡快擺脫北院傳出的警鈴聲:“快給那個瞎子打電話!别傷害雪晶!”
彬望向窗外,沒有任何反應。
“你他媽快打電話啊!雪晶要有什麼事我絕不會放過你!”
他回過頭笑了:“之前你也一直不像是會放過我的樣子。
”
“我求你了大哥!打電話打電話打電話!我保證再也不摻和你的案子,求求你……”
“不用急,我已經發短信告訴他了。
”
我剛要松口氣,忽然發覺不對:“短信?黃鋒不是看不見……”
“停車。
”
我條件反射地踩下刹車,挂上空擋,剛要扭頭,脖子就挨了一拳,撲面趴倒在方向盤上。
暈眩中,車門開了,彬把我拖出來扔在地上。
他接下來的話讓我驟然恢複了清醒:“你還真相信一個連短信都看不了的人有能力實施綁架……起來!”随後我聽到手槍拉套筒的铿锵聲。
扶着車門,我慢慢撐起身:“你根本沒綁架雪晶……我早該想到的……”
“走吧。
”他擺了下手上的槍。
走進路邊的一片小樹林後,彬喝住我,把手铐丢過來:“抱着樹把自己铐上。
”
我疲憊且沮喪,夢遊般地照做了。
彬沒再說話。
我看着他戴上手套,把槍拂拭幹淨,倒沒什麼害怕的感覺。
他要想殺我,沒必要搞這麼煩瑣——連铐我都沒必要。
确實出于好奇,我問:“你怎麼會有她的耳環?”
彬沒擡頭:“找這身制服的時候恰巧撬開了她的更衣櫃,得怪你老婆丢三落四。
”
——以及上班時間不許佩戴首飾的白癡制度。
狗屎運……我琢磨了一下,又問:“你和‘龐欣’或‘王睿’有什麼關系?”
他似乎愣了愣,搖搖頭。
“那為什麼要殺‘龐欣’?”
“我剛才回答過了。
”他左手掏出那個粉紅色的山寨手機,“看在過往的交情上,别再管我的事。
”
“我拒絕,你打算射殺我嗎?”
彬很詫異地看着我,透着一絲含混的委屈。
朝公路的方向張望片刻後,他回頭把電話舉到耳邊,語氣突然變得驚恐不已:“救命!救命!我在小營附近……救命!趙馨誠!你别想殺人滅口!”
我起初蒙了,繼而反應過來他在打110,剛打算扯開嗓子借機開口呼救,彬擡起右手朝天連放數槍。
兩耳嗡嗡作響中,我見他将電話在樹幹上砸了個粉碎,手槍往草叢裡一扔,轉身離去。
不到一小時内接連遭受感官重創,我不得不跪在地上緩了有那麼一會兒,心裡卻早已打定主意。
最後看了眼手表确認時間,我在樹幹上磕開盤面,掰下表針,捅開了手铐。
這些年來,小月河的變化也很大。
雨從後半夜就開始下,經由風的操縱,從各種角度落下。
我凍得要死,緊縮着身體,但被徹底浸透的衣服讓我面對寒冷已無路可退。
在某個雨夜,彬若駐足在此,一定也感受到了這種無助。
沿着河邊信步行走,卻無景緻可觀——除了雨滴打在河面上的反光以外,四下漆黑一片,就像彬的瞳孔一樣,什麼都看不見。
也許是為了讓自己能暖和一點兒,我努力構想着河畔陽光明媚、草長莺飛的爛漫景象。
男孩牽着女孩的手,稚嫩的羞澀在生機勃勃的大地上滋生出青春的沖動,吻在嘴唇與額頭的承諾,在時間與命運的一手操辦下,演變為心中永遠的烙印。
我張開手臂,滑過護欄上的鐵索,撫摩樹幹上的起伏。
泥土與植物的味道無處不在,原始又自然。
“她改變了一切。
”
我有些入迷,乃至沒有聽到汽車發動機的聲音。
直到不遠處傳來壓低嗓音呼喊“趙馨誠”的聲音,我才戀戀不舍地走出去。
袁适這樣講究生活品質的人居然沒有打傘,令我有點兒小意外。
他看着我,表情顯得同樣意外——為我狼狽的外表,或之前發生的一切。
上了車,我讓他關閉車燈,保持暖風。
袁适遞給我一袋麥當勞快餐。
我确實很餓,取出個漢堡咬了兩口,又覺得實在難以下咽,最後總算翻出杯熱可可,燙到不能喝,拿來焐手倒正合适。
“我建議你還是回支隊去說明情況。
”
我盯着杯子裡的咖啡色液體:“我被通緝了嗎?”
“白局長壓下來了,暫時的。
”我能感覺到袁适始終在觀察我,“但全市已經發了内部協查通告,可以對你采取強制措施。
”
“彬呢?”
“兩小時前,公安部正式發布A級通緝。
”
“什麼程度的?”
“可以任意射殺。
”
“果然……”我抿了口可可,嘴裡終于有了味道,“兩邊布控怎麼樣了?”
“顧帆被安全局帶走了,布控自然也撤了。
中德大廈留了一個探組值守。
我還是希望你跟我回去。
既然是受到要挾,總有機會澄清。
”
“哈!對。
這個我相信。
”我把杯子放在一邊,側過身,“彬也沒想真的陷害我什麼,他隻是需要幾天時間——沒有我趙馨誠存在的幾天。
”
“他不逃跑嗎?”
“逃跑就沒必要拖住我了……有煙嗎?”
“我不抽煙。
”
“新好男人楷模。
他要殺梁枭——如果他滞留在北京還打算殺什麼人的話,一定是梁枭。
”
“我同意,從醫院他留下的那幅圖來看……”
“别跟我說什麼圖了,他隻是想讓區内其他留守人員去個能屏蔽手機信号的地方,和那個黑寡婦沒什麼關系……至少他親口否認有任何聯系。
”
“對啊,你見到他了。
”袁适坐直了一點兒,“問出什麼來了?”
“你想問我什麼?”
“他為什麼要殺人?”
我扭頭去看小月河,其實車窗被霧氣完全遮住了,什麼也看不見。
“他說,是為了給陳娟報仇……我需要你提供些幫助。
”
“我為什麼要幫你?”
“因為‘龐欣’可以和‘王睿’合作,彬可以和顧帆合作,他的戰友可以和梁枭合作,公安局可以和國安局合作,所以你也可以,或是說不得不跟我合作。
”
袁适認真地想了想:“他為什麼殺‘王睿’?”
“大概是因為‘王睿’沒打算放他活着離開。
”
“那韓依晨又為什麼會出現在案發現場?”
“這個我沒問,不過可以推測。
依晨出現在那裡被我們的人抓到,時間正好是我和彬被襲擊,并且分局撤下了對他家的保護之後,同時他還把我幹爹幹媽送去國外,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
“他把自己女兒送去案發現場讓我們帶回看守所保護起來?太誇張了吧?”
“是有點兒過分,但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
“然後再去劫獄?瘋了!”
“我倒覺得他本來的如意算盤是把依晨送去看守所保護起來,然後利用這段時間去辦了梁枭,同時對付自己當年的戰友,等羁押時限一到,我們自然得放人。
沒想到因為‘王睿’的事暴露了身份,弄巧成拙,最後隻好去冒險補救。
要是我沒被臨時關禁閉,要是老何早些決定幫我,要是他沒在更衣櫃裡找到雪晶的耳環,要是你們這幫增援能他媽動作快點兒……”
“沒你跟他臨時‘合作’,他一樣出不去。
”
“對,但案子可以不破,這身制服可以不穿,老婆我還不想換。
你到底能不能幫我?”
“我能幫你什麼?”
“我需要些錢。
”
袁适掏出個“驢牌”的大皮夾,從裡面抽出厚厚一疊鈔票,又拿了兩張放回去,把剩下的全部塞給我:“不用數了,沒指望你還。
”
“謝謝。
我還需要你幫我在中德大廈附近的酒店開一間房,窗戶的朝向必須能監視到大廈正門,酒店登記和各分局都有聯網,我不能用自己的證件開房。
你有身份證吧?”
“我會安排。
”他從手摳裡找出張紙寫了個号碼,“保密号碼被收回了,你以後打這個号碼和我聯系。
對房子還有其他要求嗎?”
“南北通透,有浴缸和早餐的客房服務,床一定要軟,冰箱裡的礦泉水最好能免費。
”
“我還是報警或把你帶回支隊吧。
”
“我還需要武器。
現在彬的小腦比大腦更難對付。
”
“Holyshit!你不是讓我去給你搞槍吧?拜托,現場他扔下的那把槍你幹嗎不帶走?”
“真該抽你……持槍出逃?現在就不光是内部協查了。
我不喜歡槍,匕首或甩棍你有沒有?算了,我自己搞吧。
”
袁适長出了口氣:“還有什麼嗎?”
“别熄火,把暖風再開大點兒。
”我在座位下面摸到調節杆,把椅背拉了下去,和衣而卧,“我好累。
”